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皇后策 | 上頁 下頁
四一


  我無奈地合上眼皮,「阿宙,男女間只要有一個是龍子鳳命,就算有了愛的枷鎖。我們倆倒好,全都是投身在帝王家。」

  「我不信命。早就說無人命運是寫定的。你是我的小蝦……難道你真的願意履行婚約,嫁給大哥了嗎?你現在說一個不字,我馬上就帶著你逃走,從劍門關走偏道,可以穿進四川密林。這一輩子就算再短,有了你我也不在乎了。」他的眸子燃燒起來,字字逼著我。我這才發現,玉飛龍馱了一個大包裹。他穿著平民的短襖,背著劍。

  他真願意放棄一切?桑樹林的雨,落在了他的眼睛裡,也打濕了我的心。

  突然,一支冷箭嗖地擦過他的髮髻,阿宙大喝一聲,我拖著他臥倒。

  「小人護衛來遲。」只不過半刻的工夫,一名校尉奔上前來磕頭,「小人奉命保護姑娘,未料方才從棧道上射出冷箭……若傷及姑娘,則小人等只好以死謝罪。」

  校尉倒是機靈。仿佛只有我一個人在此,全不認識阿宙。

  有幾個人追上了荊棘叢生的棧道。

  阿宙盯著那護衛我的校尉,手裡的劍似乎隨時要出鞘,我儘量用最低的聲音道:「不行。我得回去。別賭上我們的命。」

  阿宙扯住我的後裳,嘴唇顫動,「小蝦,出川後就難了。你明不明白?」

  我一萬分的明白:一入侯門深似海,一入宮門,對我就是七十七層地獄。我躊躇地望著阿宙。他是那樣的熱情、可愛,但我跟他走不了。莫說元天寰早有防範,就算是周圍無人,我也不能賭上我們的命。我無言地轉頭,向大營方向走去。

  「你要回去?」阿宙拉著我的手。

  我只得走了。我大張著眼睛,丟下一句殘忍的話,「別攔著我。阿宙,我要活下去,我不想再流浪。有朝一日,我要成為天下最高處的女子。你,能給我那個嗎?」

  他鳳目迷惘,嘴角泛起酸澀的笑,鬆開了我。

  我一路走,無視身後所有的人。雖然難以割捨,但我如今不能再做無把握的事情。

  阿宙,我可能會在宮廷裡浴火重生。你還是忘記了我吧,你的青春還有一大把呢。

  軍營裡響起了"無衣"之歌。元天寰雖然數殺大族,但對窮苦兵丁極盡撫恤。他十來歲出征時,非等到左右士兵都飲了水,他才喝水。如此急行軍,但士卒們毫無離心。

  全軍的士兵們都在聆聽。歌聲豪放,穿雲裂石,劍門關下,人心澎湃。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我隻身入北境。下一站就是"宮"。其境若何?

  我不用卜卦,也不問星氣,就已知道此後必定會遭遇重重劫難。

  軲轆壓過白鹿原,漢家五陵隱約可見。渭水的灌溉下,陌上桑欣欣向榮。

  每接近長安一步,人們的情緒愈加飽滿,不斷有禁衛儀仗加入皇帝之師。

  「逃"非上策,那麼第二策就是"拖延"了。

  只要我與元天寰的婚期未到,也許我還能遇到變數。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前無行路,後無退途,欲返不能,此生何所?我頭上的筋脈作痛起來,直到圓荷興奮地喊:「公主,看,長安城。」

  長安,我曾經無數次讀到過它的名字。晴空下,宏偉的城郭籠罩在暑氣的熱風裡。幻想中的長安消失了。如今它好像一隻巨大的釜,無論誰都會被它的熱量吞噬。長安城門前,人人三呼萬歲。就在馬車正前方不遠的地方,侍者卷起車簾,元天寰威儀赫赫。

  有十數騎攪著土黃煙塵而來。到了皇帝面前,兩個少年跳下來雙雙拜倒。

  元天寰興致甚好,「平身。六弟胖了,七弟又高了些。」

  少年中的一個佩著繡花紫香囊,眉目濃麗,下巴處有一道舊疤。他一邊用袖子給自己扇風,一邊笑道:「臣弟就是愛吃才胖。皇兄大捷,臣弟吃了三罎子酒,兩桌子菜,燒了一炷高香。七弟呢,氣往腦門沖,自然就拔高了。」

  他旁邊的"七弟"看起來稚氣未脫,粗看與阿宙有幾分相似,其神恬靜,臉盤也偏方正。他全不聒噪,恭立如松,朝元天寰敬畏地望望,又定睛細看了看阿宙,好像要確定他們都安然無恙。

  我猜那嘻嘻哈哈的少年是皇帝的六弟魏王元殊定,他旁邊的則是皇七弟燕王元旭宗。

  阿宙下馬,抱住他七弟。元殊定又將阿宙攔腰抱住。同胞三兄弟扣了環兒似的一串。元天寰動也不動地注視著他們。

  元殊定歪嘴笑道:「五哥這次被發配得長了。都說四川多佳麗,你有沒有抱得美人歸,給我找個嫂子啊?」

  阿宙臉色發灰,也不答話。元殊定把滿滿的笑縮回一半去,訕訕地問:「咋成沒嘴的葫蘆了,病了?」阿宙鳳眼一揚,凝眸處卻不在我。

  我心裡湧起一絲苦澀,舌頭也發苦。

  城門馳道,有健美的郎官駕駛六匹駿馬而來。馬車金碧輝煌,像是日神棲息之處。宮娥與宦官,跟隨而來。翠玉華蓋,漆盒銀盤,晃得人目痛。

  元天寰踩在一個校尉的背上下了馬,在萬千目光中緩緩走向我。

  他把手伸給我,「公主,請。」我沒有搭他的手,扶著車梁,才落地,就被元天寰牽住了。他的眼裡沒有我,仿佛是不得不邀請我去演另一場戲。人人屏息,鴉雀無聲。他攜著我徑直往那輛天子六駕車走去。北國的土地,皆是厚實的砂泥,與南方相差甚遠。我扯了幾下手指,依然被他掌握著。我只好格外留神自己腳下的新路。

  馬車由馳道向北進發,元天寰並未拉下簾,因此長安景色盡入我眼。長安正值花季,而我跟元天寰,實在像一對高貴的木偶,我表情不悅,他也是意興闌珊。但我和他都坐姿端正。在這樣的場合,任何不妥的言辭舉止,都會成為天下的笑柄。其實,我並不怕人笑,但不想在這個男人眼裡,落在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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