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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晉王元廷宇的死亡,讓藍羽軍控制了錦官城,取得了突破性的大捷。

  與此同時,北帝借刀殺人,除了心頭之患,也一併殺掉了近萬的晉王黨羽。

  他既不背負殺弟之罪,也了卻了兄弟相殘會引發北朝騷亂的後患。

  年少的趙王元君宙得以嶄露頭角,順利接管了太尉的軍隊,成了四川戰場的主帥。

  阿宙太年輕,縱然英氣天縱,打贏了蜀之戰,也不會威脅到北帝的統治。

  阿宙曾用崇拜的口吻說過,他的大哥仰望星空,英俊之態,舉世無人可比,此刻想起這話,我卻覺得脊背就像爬過一條蜥蜴,陰寒不已。元天寰,傳說裡絕美而殘忍的男人……他到底是怎樣的?我們在蜀國,那男人遠在長安,他以怎樣的心情注視著我們?比起他的浩瀚星空,別人都是渺小可憐的人。我縮了縮肩膀,陰影裡,好像總有一雙神秘的眼睛,似乎相隔萬里也能看到我。我抱住身體。

  阿宙掀開幕布,走進裡帳來。三個年少的馬卒跪在他腳下,為他解衣脫靴。他們對我畢恭畢敬,不敢平視。又一個小馬卒進帳,手裡捧著一盤白麻布帶。阿宙取了一條,那小馬卒跪到我面前,我順手也拿了一條,這是為晉王服喪?

  阿宙一把奪過我手裡的白布,說:「姑娘不用這個。她還沒過門,用不著給誰服喪,不吉利!」

  惠童示意旁人退出。阿宙對我一笑,「這小馬卒是我在行宮外撿來的,當時他半死不活,被埋在雪裡。我身邊的僕從,我最信他,可惜他是閹人……不然也是一個將才。」

  我重複一遍,「將才。」

  阿宙幫我把面幕取下,「既然是這裡的女主人,將來總要見下人的,你怕什麼呢?」

  他的手心炙熱,我回避了他的眼光,他溫柔地摸摸我的頭髮,「我極少承諾,承諾了你,難道會變嗎?你……」他的鳳眼裡藏了懷疑,「你變得討厭我了?」

  我搖頭。他的眼宛如一朵渴水的花,就是滿天的雨落下,都盛不滿。

  我扶著額頭,輕歎,「我不討厭你,可你我實在不般配。」

  阿宙挺直腰板,親昵地攏著我的頭髮,「傻小蝦。」

  我轉開頭,似乎又聽到了桑樹林裡的雨聲。他拍拍我,「太累了,我們睡吧,我會規矩的。你放心。明日那藍眼的小毛賊還要來挑戰呢。」

  「小賊?你是說那天追殺我們的紅馬小將?他是誰?」

  「他是趙顯。他母親是西域人。他現在受到了藍羽軍的軍師重用,可得意了。他那把刀叫水沉刀,與我的攬星劍可一比鋒芒。哼,山中無虎,猴子也當起大王來了。」阿宙蜷縮起來,把我的長髮拉過去,撚成羽毛一般大小,掃掃自己光滑的臉頰。我雖然想一把搶過來,但看到他陶醉的表情,又不忍心了,只是安靜地躺在另外一側。

  不過我覺得那有雙藍黑眸子的小將也不粗笨,身手倒是矯捷漂亮得很,才不像猴子。

  我躺在阿宙的身邊不吭聲。

  阿宙睡著了。我盤算著,我到底還有多少錢呢?

  值錢的,唯有錦囊內的珍珠。我悄悄起身,把錦囊從懷裡掏了出來,燈下,意外地發現,有一粒圓潤的珍珠裡竟夾有一張青色紙條。我呼吸都加快了,指尖都在抖,只見上面用蠅頭小楷寫著:「我將在寶瓶口畔的普光寺候你。若不來,請人報一平安。上官先生字。」

  這個上官先生,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阿宙沒有料錯,黎明才至,帳外就鼓聲大作,藍羽軍已派將領前來挑戰。我們走出帥帳一看,黑壓壓地來了一大片軍隊。青山翠穀間,一匹紅馬上坐著一位少年,英姿颯爽。這就是阿宙說的趙顯了。只見他面色曬得黝黑,明亮的藍眸在光線下泛著靛青色。軍士們個個插著染色的藍羽,唯獨他在髮髻裡別了一根孔雀毛。他的馬脖子上,還別著一朵大紅的蜀葵花。他舞著水沉刀,引著馬原地轉騰。藍羽軍們隨著他的叫囂,不時爆發出大笑聲。

  阿宙被眾星拱月,舉刀呐喊道:「臭小子!快下來比一比!趙王殿下在此,毛賊休得無禮!」

  趙顯笑著摸摸還沒長鬍子的下巴,「原來是趙王,我看你該改名叫'逃亡',跑得比兔子還快!」

  阿宙用手壓住旁邊引弓欲射的偏將,勸趙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要是你,現在就會逃!」

  趙顯取下馬頸上的蜀葵花,傲氣地向我們揚了揚,「我不但要生擒你,還要把花送給你寶貝的小美人!」

  阿宙瞅了我一眼,對著趙顯輕笑,「美人如花隔雲端。我龍種尚高攀不上,你這個草種恐怕只能望之興歎了!」

  趙顯聽阿宙說他是"草種",也不生氣,反而對著我嬉皮笑臉,「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美人美人,還是跟著我好。跟著他,以後他小老婆一大堆愁死你。跟著我,草窟裡飛出金鳳凰,壓寨夫人也就你一個。哈哈哈……」

  我聽到"金鳳凰"幾個字,嘴角不禁動了一下,還好周圍的人沒有察覺。

  阿宙聽趙顯這麼一笑,立刻眉毛倒豎。我忙勸他,「可別中了他的激將法。」

  阿宙旁邊的北軍將領都是傲慢慣了的,看到趙顯如此輕佻,就想上前和趙顯鬥一場。

  阿宙揮手示意手下的將領先別動,「不用理他,隨他去。」

  「趙王,難道就任憑這個臭小子如此囂張?」有人不服。阿宙冷眼一掃,「怎麼?」

  眾人立刻都不出聲了。趙顯依然大聲叫駡,阿宙全當沒聽見。他攜我的手就走,到了營內,對我認真告誡,「小蝦,那種江湖無賴,滿口假話的。」

  我忍不住笑,「草窟裡當唯一的黃金團鳳,也比天宮裡做仙女群裡的一個仙女強啊。」

  阿宙一聽,有些不悅,我的心一顫,連忙走到帥帳外去,佯裝望天。天空就像一整塊淺色的琉璃,美得讓人害怕,仿佛有人用粒石子一砸,這靜謐的琉璃就會全部坍塌破碎,化成尖利的碎片。我的心在往下沉,阿宙,並不是我不給你機會。而是你我的身份不給我們機會。

  從那天起,阿宙每天除了翻看《左傳》,就是和我一起在帥帳中消磨時間。

  所謂消磨,大半都是我睡著,他對我說話。

  他相貌出挑得俊美,不點燈時,聲音聽起來簡直像個單純的男孩兒。我聽他講長樂宮的花轎,聽他講太極宮的雲台、他的兩個弟弟,還有照顧他長大的羅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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