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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紅馬小將說:「難道你躲得過我這把水沉刀?」他始終離我們有一個馬身距離,因此還不能與阿宙交手。

  阿宙不理睬他。紅馬小將卻耍起刀來挑釁,「有膽子就鬥一場,見了小爺就逃,算什麼英雄好漢?」

  我聽他實在難纏,終於忍不住罵道:「婆婆媽媽那麼多廢話!你要能殺就殺啊!」

  他終於閉了嘴,可是仍一直緊跟不舍。

  我正在盤算怎麼甩掉他,忽然眼前飛來一道黑色的鎖鏈,我吃了一驚,那是一支快箭,轉瞬,就射下了跟著我們的那個紅馬小將的頭盔。

  我抬頭,在孤丘上,藍色的戰旗下,站著一人。他裹著烏金色甲胄,面上戴著猙獰的面具。他的身姿就像蒼狼星下的傳奇人物,傲視戰場,高不可攀。他的左手上,有一把鐵弓。他身邊,圍有一群頭插藍色羽毛的軍人。

  陣營裡吹起了一陣號角聲,好像是種奇特的音樂。紅馬小將待在遠處,沒有追上來。

  奇跡總是如此,當你意識到的時候,它已經發生了。我和阿宙沖出了圍城。

  第九章抉擇

  我本來覺得自己並不熟悉阿宙,但當我和他騎馬在山谷裡、曠野中不斷地跑,我覺得他和我生來就該熟悉。在馬上,他就是我的,我也是他的。

  雷霆作吼,山雨欲來。阿宙突然就壓倒我的背脊上,我駕馭著馬,無法回頭,只好問:「阿宙,怎麼了?」

  沒有回音。我停下了馬。阿宙身子癱軟地靠著我。我連忙下馬,將阿宙的身子拽過來。他在我的懷裡,滿身是血,睫毛覆蓋住眼簾,就像個睡著的大孩子。

  「阿宙!」我驚慌地掐了一下他的人中,呼喊中帶著泣音。阿宙死了?我不敢相信。我不願意讓他死,因為我不想又剩下我一個人。

  濃黑的夜裡,阿宙撲哧一笑,張開眼睛撒嬌般地叫我:「小蝦。」

  我氣急,捉住他的衣帶。他抓住我雙手,把我環抱起來,「小傻瓜,我怎會死?咱們逃出來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流淚了。我們躲在樹冠下,魑魅魍魎都不見了,只有黎明前夕的樹影。染著綠葉色澤的雨點一滴滴落在我的臉上,把恐懼沖刷得一乾二淨。

  阿宙臉上染著血跡,他伸出舌頭,輕輕點了一下我的唇,「小蝦受驚了?」

  我靠在他的胸口,「我擔心你。」

  「擔心我?我不是讓你煩,讓你哭笑不得?」阿宙撫著我被雨水淋濕的臉,「是我不好,但我將來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破涕為笑,感到不好意思,掙開他,阿宙眯眼,「為何咱倆在一起老天總是哭啊哭的?又下雨了。你是名副其實的絕代佳人,一顧傾城,再顧傾盆。」

  「少貧嘴!我們找個地方避避,這次可沒有籠子躲避了。」

  我往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阿宙用劍掃開荊棘。林子裡有一股特殊的芳香。

  玉飛龍本被我牽著,忽然掙脫開我跑了,我在雨柱裡追它,竟來到一個岩洞前。

  「阿宙!快來!」岩洞裡黑壓壓的,讓人透不過氣,阿宙聞聲而來,從懷裡掏出一個火摺子。他高興地拍拍玉飛龍。我全身都像散了架一般,往地上一坐。阿宙也吐了一口氣。

  「剛才真險。」我回過神來就問,「阿宙,你說為什麼藍羽軍的那個大人物要放我們走?還記得我們相遇的時候,你因為偷了攬星劍被追,但是毫無原因,他們都撤退了。怪不怪?」我想起月下戴面具之人的剪影,如夢似幻,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阿宙搖搖頭,不知是不能說,還是茫然。他眸子似乎看透了我,看透雨幕,直到遠方。從火光裡看,洞口恰被桑林包圍著。雨大,桑樹根都濕淋淋的,紫紅色的桑葚在雨中搖曳而落。

  「他死了。」阿宙說完,放下火摺子,背對我望著岩壁。阿宙的哥哥被殺了,因為和藍羽軍的對立,也因為他的不謹慎。人最怕有了明顯的好惡,女色就是他大哥的弱點。而我也不想成為阿宙的絆腳石。阿宙太顧惜我了。我正想勸慰他幾句。阿宙卻說:「他必須死。我們兄弟不和,他註定要死的。我以前從未覺得可惜。而今看到桑樹,想起他身上流著我父親的血,我也很難過。我去錦官城,是為他所逼,可我並不想親眼目睹他死的。」

  阿宙也許早就預見到那晚的風波,所以開始才不讓我跟著去。我不禁問:「那你為什麼還去呢?他的手下並沒有強迫你。」

  阿宙的肩膀不易察覺地動了一下,「我必須去,不然就會引起他的懷疑。他就不會安心在那座城裡等到被殺的一刻。他的七千精銳,大半親信,都在那座圍城裡給他陪葬了。」

  我心裡一團亂麻,除了少數幾個人物,四川這個地盤還有誰可以拿出七千精銳?阿宙,年少美貌,輕狂桀驁,他的線條更像是個胡漢混血……阿宙,阿宙……

  我正在思考,阿宙又抱住我,「小蝦,你在我身邊,我才不會分心。小時候下棋,別人分十,我只為一,因此我常勝。夏初,接下去的日子對我至為關鍵,你就待在我的身邊。好不好?」

  寂寞而帶著暖意的雨,下到我的眼睛裡來了。我艱澀地說:「我不願意依附人。」

  他用雙手捧起我的臉,鳳眼仰視我,鄭重地說:「我也不願意讓你依附,我要給你最美好的人生。方才在圍城裡,我決定了一件事情:世間女子,我只娶你當我的妻,唯有你的兒子,可以繼承我的劍。你還猶豫什麼?你答應嗎?小蝦,小蝦?」

  又一隻桑葚,被雨打落。無數桑葉在大風裡傾聽幽冥。我盯著他,不再回避,「阿宙,我此時無法答應你,因為我不知命運會怎樣。你對我太複雜,我甚至不知你的姓名。你是不是……你是長安來的嗎?」

  阿宙漆黑的眸子裡有磐石一般的決心,但仍答非所問,「我就是我。我對你永遠簡單。我歡喜你,不需要知道你是從哪裡來,也不要知道你到底是誰。沒有一個人的命運是被註定的。夏初,我曾拒絕過三次家裡選配的婚姻。因為我就不接受被安排的命運。夏初,你就給我一整個夏天,也跟我一起創造秋天,好不好?」

  清脆的鳥啼聲飄來。我望著他,惆悵而迷惘。少年美若朝陽,堅若金剛。他的眸子,如永不生銹的銀子般,閃閃發光。我從不羨花前月下,也不慕繁弦清歌。父輩的帝業,貌似永遠與我擦肩錯過。天下狂瀾,金甌破碎,我孤身一人,也只能取男人一個"信"字。

  紅塵中,阿宙並非霸主,也非此世間最美、最聰慧、最強的一個男人,但他給我一個承諾,我如果輕易放棄,以後還有機會嗎?虞姬自刎于末路英雄、烏騅名馬之側,也只是為了一個"信"字。我正想著,阿宙已纏上了我的唇,他這次的吻,與過去不一樣,旋著風雨而來,勢不可當。我微微張開了嘴,他的舌尖就繞過我的舌頭,仿佛在我的口中發現了幸福的秘密,吻得果斷和熱烈。我全身都戰戰兢兢,有一層瑪瑙般厚重的紅光沖上了腦海,在這個被他引領的陌生的世界裡,我該怎麼辦?接受他,還是拒絕?

  他的手急切地褪去我的衣裳。我掙扎起來,「阿宙!你瘋了!」阿宙抱緊我,不顧我的反抗,只是不停地愛撫著我的脖子、胸脯和肋骨,好像我的身體裡藏有一隻受傷的雛鳥。他的衣領已經敞開著,似乎在誘惑著我向他投降。

  我使勁踢動雙腿,他喃喃地說:「小蝦,我喜歡你,我這次是認真的。」他用嘴堵住我的嘴,情急之下,我咬破了他的舌尖。他按住我,在血腥味裡繼續吻我。他的喘息逐漸急促,用身體把我壓在地上。我清醒過來,搖擺著頭,我不願意,我不願意。他是我相信的人,怎麼可以這樣粗暴?我使勁併攏了雙腿,用手指去掐他。我的眼眶裡滿是淚水,驚恐得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雨還在下,除了雨聲,他的喘息,就是我的抽泣聲。

  我昏昏沉沉的,任憑冰涼的水珠落到我的肩上。阿宙滿足地歎息一聲,把我摟到他懷裡,用臉貼著我赤裸的脊背。他的雙手不再動了,好像我的背脊才是他最終的港灣。我羞澀得不知如何是好,滿臉是淚。阿宙沉默著,微微喘息,用我的衣衫將我裹起來,「小蝦,是我嚇著你了。來,讓五哥抱著你就好了。」

  「你……你……」我話都說不完整了。

  「我們不能在這裡。」他下定決心似的,說,「當然不是在這裡讓你成為我的妻,我要選個吉祥的日子,把你帶進我的家,夏初。」他用唇吻著我的肩,「你給我生一個兒子吧,我和你的兒子。我即使死去,有了他,也等於不死了。」

  我默默地拉好了衣衫,走到了雨中,摘了幾個桑葚,回到岩洞裡。我自己吃了一個,又無言地將餘下的給了阿宙。你給我吃蓮子,苦中帶甜,我給你吃桑葚,甜中帶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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