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皇后策 | 上頁 下頁
一二


  轎中人冷笑一聲,「大貓熊?南方小孩才把鐵獸叫做大貓熊吧,你怎麼一人跑到蜀州來了?」

  「我……我從長江下游一路遊過來,不行嗎?」我挺起胸說,朦朧可見轎中人緩緩搖動紅扇,儀態高雅矜貴,不可一世,似以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我突然對此人升起了一股壓抑不住的討厭,如此造作,是哪裡來的人?

  大家都在笑。只有轎中人沒有笑,「原來如此。看來你也是個活寶,倒和偷劍少年可以稱兄道弟了。鐵獸這種動物,嬌貴難養,蠢笨又不能自保。我可是一點兒也沒興趣。來人……」

  轎夫躬身傾聽,旋即傳話,「軍師有令:要事不可耽擱。那人既然遁逃,只要不出蜀州,總能找到。現請諸位護送軍師回總營。」

  騎兵們似有猶豫,但還是一個個撥轉馬頭,跟著轎子而去。我不太敢相信他們輕易走了,呆了好久,連打幾個噴嚏,周圍都沒有動靜。剛要坐下,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回頭,驚喜道:「阿宙……方才……」

  我急匆匆地把方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阿宙頗為疑惑,但還是抱著憨態可掬的大貓熊,陪著我將拌有蜂蜜的羊奶喂到了大貓熊的嘴巴裡。阿宙有些擔心地說:「你不該那樣爭。他們殺人不見血,要是當時他們一怒殺掉你,可怎麼辦?」阿宙從衣服裡倒出一堆竹筍,「早晨烤給你和鐵獸一起吃。軍師不是說:你也是活寶?說得對。」我又打了一個噴嚏。

  他指著一個大竹筐,「這個也是我弄來的。」說完,他快步走到附近的一棵巨大的松樹下,從樹幹上取下一把匕首,匕首下有一張條子。阿宙默默地看了幾眼,表情有幾分驚詫,看完了就塞到胸前,倒沒對我解釋什麼。

  剛才那麼一折騰,我開始饑腸轆轆,不禁舔了舔唇角,「剛才那個轎子裡的軍師我感覺怪陰森的,臉都不敢露,不像個善類。阿宙,你可別中了他們的計。」

  阿宙的眸子從長睫毛掩映的陰影裡對我一瞥,「那麼快就擔心起我來了?」

  「你……我連一匹馬和一隻大貓熊都關心,就不許我擔心一個大活人?」我摸了一把臉,雨又大起來,阿宙也活像個落湯雞。

  阿宙還有心情笑,「我也擔心你呢。我要是和那個軍師一樣陰森,或者跟酒肆裡的小二一樣窩囊,你哪裡有這份善心……雨太大了,咱們也不能趕路,我倒沒什麼,你這個瓷娃娃一樣的小蝦,別外感風寒。」

  「不會的,我從家裡跑出來,游了幾個時辰的冷水,也沒得大病。」我四下看看,發現運送大貓熊的籠子還空著,頗為寬敞,雖然髒兮兮的,但總比沒有好。我提議說:「阿宙,不如我們抱著貓熊一起躲到籠子裡,只要把藍油布遮上,不就是一間小房子了?」

  阿宙劍眉一揚,搖頭。我勸了幾次,他都不答應,還說:「我是什麼人?讓我躲在獸籠裡?不行,我寧願淋著也不幹。」

  「傻瓜。是人命要緊,還是面子要緊?」我白他一眼。

  不知他是什麼出身,好大個架子。他雖然嘴上不情願,但當我用藍布蓋好獸籠,把貓熊裝進竹筐放進去,又把他一起拉進來,他也並沒有怎麼反抗。不一會兒,玉飛龍也湊到了獸籠旁,阿宙用劍挑起藍油布的一角,遮住馬背。

  在雨點韻律中,阿宙開始調侃,「好一間洞房。咱們這對鴛鴦,連崽子都有了。」貓熊應景地叫了幾聲。我啐了他一口。獸籠裡氣味可不好聞,但我已管不了了,抱著膝蜷縮著,很快就睡著了。

  我好像夢見自己變成一隻可愛的大貓熊,在大片的竹林裡吃著竹葉,有人抱著我親了又親,好像是我的母親。我張開眼睛,摸了摸嘴唇,發現我的唇真的有幾分濕潤。我的臉頓時發熱,又怪自己胡思亂想。獸籠裡只剩下我,我急忙撩開藍油布,低頭走出獸籠。

  雨停了。玉飛龍在嗅著旁邊石頭上的青苔。一旁,那只大貓熊正縮在籮筐裡啃著什麼。幾隻烤好的竹筍,被荷葉托在石頭上。阿宙無影無蹤。我喊了幾聲,「阿宙!阿宙!」

  第五章鬼店

  偌大的山谷裡又只有我一個人嗎?我失落地坐下,左顧右盼,希望能找到阿宙留下的隻言片語。可什麼都沒發現。我憤憤然地咀嚼著竹筍,這阿宙像是個有來歷的少年,可與我南朝貴游子弟的王謝風流,又迥然不同。我問玉飛龍:「為何遇到這個人,我就開始吃苦頭呢?你喜歡這位主人?」玉飛龍仿佛也替他害臊,眼都不抬。

  玉飛龍甚通靈性,難怪阿宙會選它當坐騎。我父皇曾說,千里馬最好的歸宿就是遇到明主,生死都在疆場上。我摸了摸它的腿,想到昨夜自己和人躲在籠子裡的狼狽相,不禁發笑。

  我鬆開蒙面布,從包袱裡取出一把桃木梳子,開始梳理打結的長髮。眼角余光,卻瞥見阿宙靠在一棵松樹旁,正直勾勾地盯著我,神態倒還正經,只是眉眼似乎有些不安,讓人好生奇怪。我看他皮膚發紅,髮髻還濕著,驚訝道:「你去沐浴了?」

  阿宙說:「用山泉水沖了一把,不過水太涼了,對女兒家不太好吧。等到了桑前鎮上,你就可以在蓬萊店中我包的甲字號上房裡好好洗洗。」

  我想了一會兒,為什麼我要住阿宙的上房?我出來到現在,也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但我可不能依賴別人的施捨過日子。我搖頭說:「等到了青城山,我們就後會有期了。你一個大男人,也有事要做,我若跟著你難免會拖累你。」

  阿宙好像不習慣別人的拒絕,愣了一會兒,坐在大石頭上對我認真地說:「我沒有嫌你麻煩。」

  我將辮子打了一個結,也不冒充男孩了,「阿宙,我自有想法。不是你可以決定的。」

  阿宙有點悶悶不樂,用草藤抽著馬靴,唇角微動,半晌才恨恨道:「強扭的瓜不甜,我……我也不稀罕。」

  他的神態真像個孩子,我很想笑,可又覺得嘴巴被封住一般。我轉開臉,望著遠山,嶺色千重,荊棘叢生,怪石嵯峨,山深處群猿哀鳴。

  阿宙將裝有大貓熊的竹筐綁在馬鞍上,又叫我,「你上馬。」

  我踏滅篝火,「我哪有那麼金貴?你走路,我也走。」阿宙掃了我一眼,不再堅持,拉著馬向前走去。

  大貓熊不時轉動著可愛的面容,輕輕叫幾聲,我摸著它圓滾滾的腦袋,真喜歡它的乖巧。阿宙走得飛快,玉飛龍也輕鬆地跟著它,只有我累得眼前發暈。我有好幾次想對他說讓他慢點,但終究沒有開口,只是喘著氣小跑跟上。

  黃鳥稀,辛夷盡,花季正逢春。陽光灑在阿宙如墨的黑髮上,他的劍在閃光。我們順著一條歡唱向前的河流,走了好幾個時辰,大片的翠色竹林映入眼簾。那是青城山嗎?我鼓起勇氣開口,「是大貓熊的家鄉嗎?青城天下幽,名不虛傳。」

  阿宙肩膀一動,彆扭地說:「啊。」

  "什麼啊?你不喜歡這地方吧?」我問。

  竹葉隨風,阿宙終於回頭,帶著滿不在乎的笑容,「是不喜歡。我這人愛熱鬧,不喜歡什麼幽靜。高人隱士,長久處在這種地方,要麼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要麼就是清高的書呆子。不過我還是想去會青鳳先生,我曾經訪過他幾次,可一次也沒有遇到。他大概真是一隻鳳,隨時會隱身到雲天之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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