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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喜慶之色還未從錦曦和朱棣臉上消退,六月,岷王又被建文帝定罪,廢為庶人,流放漳州。

  朱棣加緊佈置,然而沒等到他完全佈置妥當,消息已經走漏。燕護衛百主戶倪諒探知了朱棣的命令,上密奏于建文帝,同時殺了燕旗校于諒,向北平都指揮謝貴投誠叛變。

  建文帝大怒,著北平都布政使張,北平都指揮使謝貴、張信秘密發兵,圍困燕王府,捉拿燕王及家眷。

  燕王府外被圍得水泄不通。王府大門緊閉,八百侍衛甲胄未脫伏兵府內。

  錦曦穿著大袖衫下系鳳尾裙,雲髻松松挽就,還做她的溫柔王妃樣。她跪聽張宣讀完聖旨,顫著聲音道:「臣妾徐氏代……王爺叩謝天恩。」

  領了聖旨,錦曦憂鬱地瞅著張輕歎了口氣,「張大人解了臣婦去便也罷了,王爺,還在發瘋,臣婦不知如何辦才好,這府中太監侍衛都道他是主子,這等事,怎好欺主?張大人,謝大人,不如二位大人去請王爺吧。」

  張把謝貴拉到一旁輕聲道:「聖上明令不得傷了燕王,只需平安解到京城,謝大人你看……」

  謝貴看了看門外,張信守在府外。他望瞭望寂靜的王府,點了幾名兵士,對錦曦道:「勞煩王妃引路。」

  錦曦扶著侍女的手顫顫巍巍地走向寢宮。剛拐過大殿,錦曦突失聲驚呼:「呀!王爺怎麼出了寢殿!」

  張、謝貴二人定睛看去,朱棣正靠著廊柱沖他們笑。回頭一瞧,離王府大門已經遠了。張心知有詐,伸手就拉住錦曦,高叫道:「王爺,你的王妃可在我手上!」

  「豈有此理。錦曦,你居然敢讓別的男人碰你的手?」朱棣怒道。

  錦曦沖他一吐舌頭,袖中已滑出一柄匕首,輕輕一個轉身,刀刃已劃過張咽喉,喉間鮮血噴出,他「呵呵」叫了幾聲,滿臉驚詫,指著錦曦想說什麼,急得滿頭大汗卻難發一聲,眼睛瞪得突出,倒地而亡。

  謝貴嚇得一愣,猛地抽出了腰中佩刀指著朱棣,「王爺想要謀反嗎?給我擒下!」帶著幾名士兵沖了過去。

  一支羽箭夾雜著破空聲嗖地射來,正中謝貴胸膛,朱棣不屑地撇撇嘴道:「蠢不可及!還敢下令不傷本王性命!謀反?本王可擔不起這名聲,奸臣當道,本王要遵祖訓清君側!」

  那幾名士兵嚇得扔了武器跪地投降。

  錦曦沒有回頭看張的死狀,埋首在朱棣懷中。他好笑地摸摸她的頭髮道:「你殺他的時候像在切菜,怎麼,這就不敢看了?將來怎麼與我一起並肩作戰?!」

  「你保護我!」

  朱棣噴笑,看著她不敢置信地道:「我說錦曦,你真是騙死人不償命,我居然還是忍不住要上當!去吧,讓高熾他們陪著你,別的事交我了。」

  錦曦嘿嘿笑了笑,離開前院回到寢宮,召集府中的太監、侍女自去佈置。

  朱棣帶著八百侍衛走到王府大門前對張信大聲喝道:「當今皇上初登大寶,身側竟有黃子澄、齊泰等奸佞小人教唆皇上屢屢加害于我皇族,十惡不赦,想我朱棣戎馬一生,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卻差人捉拿於我,是何道理?」

  府外士兵都是北平駐軍,中間大多是朱棣曾經的親衛和隨他北征之人,議論紛紛,竟不敢看他。

  「王爺,敢問張大人、謝大人身在何處?」張信硬著頭皮問道。

  「他二人手持奸臣杜撰的聖旨對本王不敬,已就地撲殺。如今,我朱棣要起兵靖難,張將軍若是阻攔,朱棣也決不怪你。如今我府中也就八百侍衛,朱棣拼得一死,也決不讓奸臣當道!」

  凜凜殺氣從朱棣身上傳出。張信還未回答,府外軍士已有人跪下道:「願隨王爺一起靖難!」

  聲音越來越多,張信慌了,想起燕王平日所作所為,也是衷心佩服,當下單膝跪下道:「願追隨王爺!」

  朱棣當即下令分兵奪得北平四城門,只用一天時間就佔領了北平城。

  而城中百姓並沒受到騷擾,朱棣北征讓北平十餘年不受元軍侵擾,錦曦時有佈施也贏得了名聲,加上秘營潛伏於城中造勢。北平城上下齊心,朱棣感動莫名。

  秋七月癸酉,燕王棣舉兵反,殺布政使張、都司謝貴。長史葛誠、指揮盧振、教授余逢辰死之。參政郭資、副使墨麟、僉事呂震等降于燕。指揮馬宣走薊州,僉走居庸。宋忠趨北平,聞變退保懷來。通州、遵化、密雲相繼降燕。丙子,燕兵陷薊州,馬宣戰死。己卯,燕兵陷居庸關。甲申,陷懷來,宋忠、俞被執死,都指揮彭聚、孫泰力戰死,永平指揮使郭亮等叛降燕。壬辰,谷王自宣府奔京師。

  ——《明史·本紀四》

  第四十二章 慨然靖難奮起兵

  自負的笑容在他嘴邊隱現,朱棣沉聲道:「平定四方,遠邁漢唐。我要做父皇也做不到的事情!」這是朱棣第一次在錦曦面前吐露抱負。錦曦了然地笑了。以他的心機,從前處世總是如履薄冰,這般大逆不道的話縱是再親的人也不肯吐露半字,如今豎大旗起兵才敢流露出來。

  朱棣起兵靖難的消息傳到南京,建文帝召集群臣商議此事。

  方孝儒不屑道:「皇上,燕軍雖在一個月內就占了北平、薊州、通州等地,但他的兵力不足十萬,實不足為患。」

  一個月占了這麼多地方還不足為患?李景隆差點兒笑出聲來,他沒有說話,等著看建文帝如何應付。

  兵部尚書齊泰出班道:「如今北平已陷,皇上可立平燕布政使於真定,遣長興侯耿炳文領軍三十萬抗擊。」

  李景隆欣賞地看著齊泰,由老將耿炳文出馬,就算不戰,拖也把朱棣拖死了。這般無趣嗎?他有點兒難以相信朱棣會這麼輕鬆地就被滅掉。

  八月初,建文帝令耿炳文為征虜大將軍,駙馬都尉李堅、都督甯忠為左、右副將軍,率師三十萬討燕。

  朱棣把建文帝通發天下的檄文揉成一團扔在地上,淒然說道:「皇上受小人教唆,定了周王、齊王、代王、湘王的謀逆之罪,還道對本王寬厚有加,不想治本王之罪。如今道本王是稱兵構亂,不顧君臣忠義……你們說,皇上蒙蔽至此,本王是不理不睬,還是頂著犯上作亂的謀逆罪名為皇上清除奸臣,以肅朝綱呢?本王委實難決!」

  「王爺,太祖曾言,若奸臣當道,各王當除之!」尹白衣引用了太祖皇帝當年的話,引來陣陣附和聲。

  「王爺,你乃眾王之首,數十年守衛邊土,不求有功也求無過。皇上初登大寶便胡亂對皇親定罪,定是受奸人所誘,王爺一片忠心,清君側義不容辭!」帳中諸將都是長期追隨燕王之人,對燕王愛兵如子,與士兵同甘共苦心存感激,加上屢屢出征已結兄弟情誼,對建文帝才登基一年就百般尋找罪證削藩均心存不滿。

  喊聲四起,每一個人都滿懷悲憤地望著朱棣。

  「發檄文,討黃子澄、齊泰!」朱棣冷然道。

  「報!長興侯領軍三十萬至真定駐紮!」

  軍情接連傳來。都督徐凱領兵十萬人紮營河間,都督潘忠駐莫州,都督楊松率軍九千人為先鋒扼雄縣。

  朱棣的手點在雄縣,輕蔑一笑,「趁其部署未定,先拿下雄縣!」

  「王爺,為何先攻雄縣?」右先鋒張信有點兒疑惑,照地圖所示,如果燕軍繞過雄縣直攻莫州,則真定便成孤城。

  朱棣目光掃向眾將,擺了擺手道:「我燕軍實力比不過他們,當然要捏軟柿子!」他的神情引來眾將陣陣笑聲,帳內空氣輕鬆起來。

  他眨了下眼睛,看向擔任左副將的尹白衣,笑問道:「白衣以為如何?」

  粗獷的臉上掠過笑意,尹白衣恭敬回道:「攻陷雄縣,可振士氣,況且敵先鋒被滅,潘忠必引兵來救。我軍只需設伏月漾橋,便能出其不意拿下潘忠,莫州不攻自破。」

  眾將這才明白朱棣的用心,均佩服有加。

  錦曦站在一旁偷笑,正笑朱棣又用他人之口道出自己意圖,一道似羞似惱的目光掃過來。錦曦馬上挺直了背,向朱棣眨巴了下眼睛。

  她瞧著朱棣故意背轉身掩飾嘴邊的笑意,低下頭忍不住也笑了。

  八月十五日夜,燕軍攻破雄縣,楊松全軍覆沒。繼而在月漾橋伏擊潘忠援軍,大敗其眾。二十五日,燕軍直搗真定,與耿炳文激戰滹沱河北,斬首三萬餘眾,大敗之。耿炳文退守真定,高懸免戰牌,守城不出。

  燕軍大營內,朱棣滿面愁容,一拳狠狠打在地圖上,咒駡道:「耿炳文這老匹夫,不論如何叫駡都守城不出,這已經三日了,如何是好!」

  燕軍眾將都明白一個事實,自己兵少,且長途奔襲,若是再拖下去,糧草補給都會有問題,而拿不下真定就打不開南下的缺口。

  錦曦紫衣銀甲坐在朱棣身旁。真定易守難攻,卻不是全然沒有辦法。她把目光投向燕十七還有尹白衣。

  三人對望一眼,對彼此眼中的意思了然于胸,燕十七便出列道:「唯今有一計,反間!」

  反間?朱棣負手沉吟片刻,道:「十七,你救出世子,皇上便不會再信你,如何反間?」

  「流言是無形的刀。這一月來我們連克數城,而耿炳文大敗。皇上必以為他人老心虛,閉城不出是怕了我軍,定心急如焚想他出城迎戰。」錦曦清越的聲音像八月山間的溪流,冷卻了朱棣的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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