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育兒(11)_魚易雨

一一

　　前陣子，李月荷逛御花園時，看見角落裡有一棵梨樹，上邊的梨子樣子很漂亮：圓圓的屁股，尖尖的腦袋，垂掛在樹上，好像隨時會一屁股坐到你頭上似的。李月荷看見這些梨子雖然還沒有成熟，但已具備絕代美梨的風姿，不由想起前世裡看過的一篇文章。文章說法國有個酒廠，釀有一種梨香酒，這種酒裝在窄頸大肚的玻璃瓶裡。玻璃瓶裡泡著一個明顯大過瓶口的香梨，一打開瓶口，梨香四溢。於是，有人好奇地問，酒瓶口這麼小，梨子這麼大，是怎麼裝進去的？原來，這梨是在樹上還沒長成形時，便用酒瓶將它罩住，梨子一邊長大，一邊適應了酒瓶裡的環境，以瓶為家。待梨子完全長熟時，才切斷枝梗，注入白酒，釀成醇味十足的梨香酒。

　　李月荷正注視梨樹，湊巧看到碧玉提著一個錦盒經過，便問拿的是什麼。碧玉說這是今早太后賞賜給娘娘的珍品。李月荷打開錦盒一看，原來是個窄頸大肚的玻璃瓶，心思一轉，有了一個好主意。

　　第二天，有人看到御花園裡有一棵梨樹上五花大綁吊著一個貴重的玻璃瓶，瓶裡罩著一個還沒長熟的香梨。此事一傳十，十傳百，引來很多無聊的妃子圍觀。大家被告知這是李娘娘的傑作，等梨子熟了釀成梨香酒，她請大家喝酒。

　　這會兒，梨子已成熟了。李月荷叫人剪斷罩在玻璃瓶裡的梨子的枝梗，解下吊在樹上的玻璃瓶，注入御用白酒，密封起來。看著在白酒裡一沉一浮的香梨，李月荷感歎：長得漂亮又如何？味道香甜又如何？還不是逃不脫被困的命運！

　　正感慨間，碧玉抱著小榮佳湊過來看梨香酒，李月荷瞥見小榮佳的穿著，不禁笑了起來。碧玉還不知所以，小榮佳見大人笑，也跟著笑起來，李月荷這下子笑得更厲害了。碧玉見李月荷笑成那樣，不禁看看梨子，又看了看小榮佳的穿著，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因為秋意漸濃，碧玉怕小榮佳吹到風，拿了一件淺黃色披風把她整個兒包了起來，給她戴了一頂尖頭薄羊毛淺黃色小帽，整個看起來豈不是正像一個香梨。

　　看著一身香梨打扮的小榮佳，李月荷聯想聯翩：大人評價一個孩子好不好的標準常常是規不規矩、聽不聽話，希望一個孩子在自己的引導下朝著安排好的路走下去，就像這個香梨，沒有自由空間，沒有思考空間，終生被罩在瓶內，在狹小空間裡獻出一切。李月荷喜歡炮製香梨，卻不希望小榮佳像個香梨，而是希望她長成一個能獨立思考，敢於反思，勇於進取的人；希望她逃離皇宮這個狹小空間，去看看廣闊的大千世界。

　　正胡思亂想，小榮佳伸著兩隻小手過來要李月荷抱。李月荷抱過小榮佳，感覺小榮佳全身熱乎乎的，忙幫她脫掉了黃色披風，又接過宮女遞來的水，給小榮佳喂了一些。李月荷回頭叮囑碧玉，給小榮佳穿衣服時注意看看她熱不熱，有沒有流汗，天氣雖是涼了，也不用給小孩子穿太多，比大人稍多一件薄外衣就行了。富貴家的小孩子不怕凍著，就怕捂著。小孩子衣服穿得太多，捂出汗來，風一吹，反倒容易著涼生病。

　　交代了一遍，剛好有宮女送了米漿過來，李月荷接過喂小榮佳。小榮佳只吃了一口，便再不肯張開嘴。李月荷不解，自己嘗了一口，原來淡而無味，難怪她不吃呢！小孩子到了這個時候，已能分辨各種味道，但是不能給小孩子吃太鹹味太重的東西，三歲之前形成的飲食習慣，將會影響她以後一生的飲食習慣。

　　李月荷揮揮手叫宮女把米漿拿下去，叫廚房另煲一碗瘦肉茸米漿來。嬰兒初試吃奶類之外的食物，要從最基本、最普通的食物開始，然後逐樣逐樣地增加，不能一開始就吃名貴的食物，也不能吃得太雜，免得傷了她的腸胃。現在小榮佳一天一餐米漿，半杯果汁，吃母乳的次數少了。嬰兒到了四個月以後，吃奶量逐漸減少，生長速度也減緩了下來。

　　瘦肉茸米漿送來後，李月荷重新喂給小榮佳。多了一點味道，小榮佳吃得特別快。李月荷怕她噎著，故意放慢了速度，小榮佳張大嘴等著，就像一隻嗷嗷待哺的小鳥。

　　見李月荷喂完了小榮佳，玉蘭忙叫宮女去傳午膳。午膳擺了上來，除了例行的飯菜，多了兩道小吃，一道是潮汕的魚蛋串，烤得微焦，香味撲鼻；一道是蔥花蘿蔔糕，加了醬汁。蘿蔔糕微辣清甜，吃著並不膩。最讓李月荷欣喜的是那個潮汕魚蛋：爽口、彈牙、香滑。李月荷吃了兩串，滿口香甜的魚味。要知道，李月荷在前生世界裡正是潮汕人，常能吃到正宗的潮汕菜，來這裡後，思鄉之情濃烈，不提防吃到如此好味的潮汕魚蛋。

　　晚膳時，又多了一道小吃，這回卻是潮汕魚皮餃，樣子小巧討喜，像個小金元寶。李月荷嘗了幾個，餃皮韌性十足，餡料清淡可口，想必跟潮汕魚蛋串是同一個廚師做的。用完晚膳後，李月荷傳了做潮汕魚蛋串的廚師覲見。

　　禦廚總管領著一個年輕的廚師進來，正要行禮，李月荷擺擺手讓免了。

　　令兩人坐下後，李月荷問年輕的廚師方明年：「今天的魚蛋和魚皮餃是你做的嗎？」

　　方明年惶恐地答：「正是小人。」

　　李月荷問：「是什麼魚做的，挺好吃！」

　　方明年聽見誇獎，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說：「是用一種叫」那哥「的魚做的。」

　　李月荷饒有興趣地追問做法。方明年詳細介紹了做法。

　　正談論著魚蛋，內侍拖長聲音尖聲報道：「皇上駕到！」

　　兩位廚師慌忙起身跪迎。落座後，李月荷繼續同方明年討論各種潮汕小食。原來方明年是潮汕人，說起潮汕各種特產、風土人物，頗為熟悉。

　　唐子儀也聽得有趣，插嘴問方明年：「你叫什麼名字？」方明年忙回答了。唐子儀說：「這個名字倒少見，有什麼來歷沒有？」他只是隨便問問，不想還真有來歷，「奴才娘生奴才那會兒，正是大年二十九，個個忙著過年，請不到穩婆，奴才爹一著急就說，明年再生就好了，明年再生就好了……穩婆到底是來了，但奴才也就取名」明年「了，一直用到現在。」

　　唐子儀很少聽見這些民間趣事，笑得一口茶都噴了出來。方明年有點慌了，「皇上若覺得奴才這名字不好，奴才去改了就是。」唐子儀笑著說：「這個名字有趣，不用改了。李娘娘喜歡你做的魚蛋，下去領賞吧！就賞你一個金魚蛋。」旁邊早有太監記錄了下來。唐子儀揮揮手，方明年和禦廚總管忙告退。

　　宮女忙另換上茶點，唐子儀待眾宮女也退下後，呷了一口茶說：「愛妃，每次來你這裡，都覺得你這裡很好玩。」李月荷笑了一笑，幫他把茶杯續上茶。唐子儀凝視著李月荷，伸過手來握住她的手。李月荷心頭一顫，動也不敢動，既不捨得抽回手，又不甘心就此屬於他，心裡矛盾得很。唐子儀見李月荷低著頭，全身僵硬的樣子，歎了口氣說：「愛妃，朕知道你還在惱朕，那時你難產，叫人請了朕幾次，非是朕不想來，而是朕想起皇后當時也……朕怕再次目睹……那時你在生死關頭徘徊，朕卻置身事外，朕知道你不肯原諒朕。愛妃，朕也有怕的時候，朕……」

　　李月荷聽唐子儀聲音越說越低，帶點哽音，抬起頭望著他，見他神色淒然，眼泛淚光，不由大生憐惜之心，心頭蕩起絲絲縷縷的柔情，忙一手反握住他的手，一手捂住他的嘴，「皇上，您不用說了，我都明白！」每個人都有心頭之痛，每個人都有不敢面對的事情，皇帝也不例外。等李月荷驚覺自己的動作太親密，正想縮回手時，唐子儀已抓住她的手貼在臉上。李月荷只覺心頭有一圈一圈的漣漪在漫開，有一種麻麻癢癢的欣喜情緒充塞胸間。唐子儀撫著她的手，鄭重地說：「朕會等，等到你原諒朕的那一天。」說完放下李月荷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唐子儀一出去，玉蘭和碧玉就進來了。玉蘭有點洩氣地說：「看看，到嘴邊的肥肉又飛走了！」剛說完卻掌了自己一下嘴，「亂說話了，該死！」李月荷失笑，唐子儀可不是後宮女人眼中的一塊肥肉？跟唐僧受女妖精愛慕一個級別。碧玉看看周圍並無外人，這才淡淡地說：「娘娘，奴婢真不明白，難不成您還念著吳大人？照奴婢說，趁早收起這份心。先時既然選擇了這條路，現在就只能走到底了。況且，皇上對您也不同于對其他娘娘，您也要為小公主著想一二。」李月荷不知如何跟她們解釋，只能賠笑。

　　玉蘭氣呼呼地跑到前面暖閣裡，把小榮佳推了回來。小榮佳現在睡在可以推動的小床上，這個小床是李月荷叫匠人按照她說的做的。小床長一米二，寬一米，高八十公分。記得叫匠人做這張小床時，匠人驚奇地說：「加四個輪子，加四個圍欄，什麼花都不用雕？就這麼簡單？」李月荷答道：「睡覺用的床，不用那麼花巧，況且雕花的縫隙裡容易藏汙納垢，不好清洗。給嬰兒準備的床只要簡單大方、結實、舒適就行了。」小榮佳翻了一個身，醒了過來，玉蘭忙抱她去「噓噓」，通常嬰兒一醒來就是要尿尿。小榮佳這次卻拉了大便。因為早上才拉過，李月荷怕她是吃壞了肚子，忙過去驗看大便，見顏色和形狀正常，遂放下心來。

　　收拾夜壺的宮女說：「小公主之前的大便都是糊狀，自從吃了米漿，大便就變成金黃色軟膏狀的了。聽老人家說，這樣的孩子是最健康的。」李月荷見她不嫌其臭，反做起了這番評說，倒有些感動。其實吃母乳的嬰兒，在六個月內都很少生病，腸胃的吸收能力也比較好，因為母乳提供了嬰兒所需的各種抗體，這些抗體能使嬰兒健康地度過出生後最弱的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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