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何處金屋可藏嬌 | 上頁 下頁
一八八


  「桑弘羊……」

  ……

  桑弘羊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出身商賈之家,十三歲時即以神童之名聞名天下,後來因為心算之技被身為太子喜好獵奇的劉徹看中,招入太子宮中做了一個無足輕重的郎官。他陪這個少年天子玩耍過一段時間,但是很快就被放棄了,所以在劉徹成為天子之後,他的潛邸舊人如韓嫣、張騫、公孫賀都先後受到重用,但是桑弘羊卻依然是一介郎官。如果陳嬌沒有來到這個世界,李希沒有入仕,桑弘羊就不會有元朔二年那次遇到劉徹的機會。這個天才一直到三十九歲才開始擔任第一個比較正式的官職,大農丞,歷經辛苦,然後在後元二年,劉徹駕崩的那一年,以六十五歲的年紀成為大漢朝的御史大夫,成為武帝留給昭帝的輔政四大臣,成為那位霍光的政敵,並且在幾年之後,被小了他二十歲的霍光擊敗,身死族滅。

  這位西漢著名的理財家,被認為是世界上第一個採用宏觀調控調整國家經濟的天才,卻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提出不依靠農業富國的人。他在剝削商賈以充國庫的同時,又提出「富國非一道」「富國何必用本農」「無末業則本業何出」等帶有重商色彩的經濟觀點。在他死後的數千年裡,對於這個人物的爭議從來沒有停止過,他臭名昭著,因為逐利而受到那些書寫史書的君子們的唾棄。但是每每有人開始改革國家財政時,卻總是會不自覺地模仿他,唐代的劉晏如此,宋代的王安石亦如此,古往今來的改革者們都在學習他,古往今來的改革背後都有這個名為桑弘羊的影子。這個男人的思想在他死後綿延了數千年。

  而現在是元狩元年,桑弘羊年方而立,已經是深受皇帝信任的九卿之一,太僕。

  陳嬌安坐在宮女移來的椅子上,望著這位還默默無聞的漢武時代的第一財政大臣。桑弘羊的容貌本就不錯,此刻白衣黑髮,幾縷髮絲垂在耳邊,微微飄拂,弧度完美的唇劃出一抹笑,給人一種面如冠玉之感。

  桑弘羊亦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陳嬌,這位廢後此刻雖然有些疲憊之色,但是絕美的容貌、無雙的氣質依舊,剛剛經歷過的那場生死之戰並沒有令這位養在深宮的佳人有太多的驚慌失措。

  李兄,這就是你選擇的人。

  桑弘羊拱手行禮道:「臣桑弘羊見過陳娘娘。」

  「桑大人不必多禮。」陳嬌點了點頭,說道,「甘泉宮中出了一點事情,陛下現在無法召見你。所以,本宮越權一次,想必大人不會介意吧。」

  「臣不敢。」桑弘羊低頭道,「臣等在京中聽得些許消息,恐聖駕有變,故而李希大人才令弘羊來甘泉宮詢問一二。不想,來遲一步……」

  陳嬌自然知道甘泉宮中發生過的激鬥是瞞不過這位的,那麼多的血和屍體都還在外面沒有收拾完呢。

  她低眉想了想,說道:「桑大人既然來了,那也好。之前本宮一時慌亂,讓人點燃了甘泉宮的狼煙。想必各地的援兵會陸續趕到,如今也沒什麼事情,若放他們進入甘泉宮一則驚擾了聖駕,二則不免令天下震驚。桑大人為九卿之一,不知道是否肯代陛下分憂,且到宮外安撫前來的士兵將領?」

  「此乃臣之幸。」桑弘羊低頭應允,其實他急急趕來本來就是擔憂陳嬌做事過絕,將衛青犯上之事攤開在天下人面前,想來提點一二,沒想到這位陳娘娘的腦子竟然如此清醒。

  甘泉宮烽火既燃,天下鹹知甘泉有變,紛至遝來的援軍一定會追問原因。衛青畢竟是大將軍,在劉徹拿定主意前如果讓人知道他帶兵進入甘泉宮,那麼他的罪只怕是不治也得治了。而劉徹縱使匆忙之下令人拿下衛青,又焉知他心中是真的打算除去這一良將奇才,還是說只是暫且收監,來日再尋發落之法呢?

  看著桑弘羊離去之後,她終於可以輕舒一口氣,她知道這位桑大人會將一切都安排妥當的。她微微轉過頭,對一直守護在身邊的郭嗣之說道:「嗣之,甘泉宮已經沒有危險了,你替我去送幾封信吧。」

  「是。」郭嗣之應道,他知道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信件,她是不會派他親自去送的。

  「第一封信,是給紀稹的……」

  淮陰縣,城西。

  淮陰是淮河以北的一座小縣城,它的北面是曾經最強的諸侯國楚國,南面是已經反幟昭然的淮南國和江都國。這座小城夾在三大諸侯國之間,動彈不得,而自數日前,有一隊軍馬自北而來駐紮下之後,整個縣城就更加的人心惶惶了,幸而這支軍隊紀律嚴明,除了令氣氛變得更加緊張外,並沒有擾民之舉。

  這一天的天氣相當的好,有一個白衣男子坐在淮水右岸的一塊大石之上,失神地望著天空,他的邊上立著另一個白衣男子,冷冷地望著他。

  「坐下吧。」石上的男子便是紀稹,他轉頭說道,「這裡可是韓信垂釣,漂母贈飯之所。」

  「那又如何?」霍去病生硬地回嘴道。

  「你以前看兵書的時候,不是很崇拜韓信嗎?現在來到人家的故鄉,好歹要好好紀念一番啊。」紀稹冷淡地說道。

  「所以你在這個小城停留了這麼些日?」霍去病挑眉說道,「微之,這個理由太可笑了。」

  紀稹終於轉頭正視他,說道:「霍去病,我說過我的事情你別管,別以為你是冠軍侯,我就不敢把你怎麼樣,必要的時候,我會讓人把你扔出軍營的。」

  「叫我別管?」霍去病嚴厲地掃了他一眼,說道,「我只是不想看你走錯路,不想我們多年的交情化為烏有……」

  「不想多年交情化為烏有?既然如此,那一日,你就不該攔我!」紀稹不等霍去病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若不是你把我打暈,這個時候我已經到甘泉宮了。」

  「……甘泉宮的狼煙不過一日便熄滅了。那時候,就算你帶人全力賓士,也趕不到。」霍去病淡漠地提醒道。

  紀稹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惡狠狠地說道:「所以,你最好保證,這狼煙是我姐姐自己命人熄滅的。如果她們出了什麼事情,我這一輩子,絕對不會原諒你!」

  紀稹甩開手,頭也不回地離開,在他心中實在是恨極了霍去病那一日的行徑。如今甘泉宮的狼煙熄滅了,而身在京城的李希等人也沒有什麼消息傳來,那一頭的情況他完全不清楚,帶著軍隊更是進不得退不得。

  被留在原地的霍去病望著他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平靜的容顏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苦笑,悠悠歎道:「微之,你知道嗎?你和舅舅真的太像了。其實你的選擇我早就知道,卻還想著,或者真的可以尋到一個知音。其實從一開始,你我心中最重要的東西就是不一樣的……」

  「也罷。早就該知道,你放不下陳家,而我也放不下衛家。雖然你不姓陳,我也不姓衛……」

  紀稹沒有聽到霍去病最後的感歎,他煩心地回到軍營,令小兵拿出他的寶劍,正要找人練武,就聽到有人求見。來人正是郭嗣之,這可是給了紀稹一個大大的驚喜。他知道郭嗣之以保護陳嬌為己任,如果陳嬌有危險他是絕對不會離開的。

  「冠世侯!」郭嗣之沒有多說廢話,從懷中抽出一封信遞到紀稹的手中,說道,「這是娘娘交給你的信。」

  紀稹急急撕開信封,果然是阿嬌的筆跡,只將甘泉宮中所發生的事情簡單說明了一下,表示自己和劉葭如今都安然無恙,讓紀稹放心,並提了一下衛青下獄之事。

  紀稹看完之後,有些悵然若失地放下信紙,那位五度出塞,逐得匈奴北逃的衛大將軍終於一步錯步步錯了嗎?而自己……

  待得他醒過神來,郭嗣之早已經不見,而一邊還站著一臉為難的親兵,他開口問道:「侯爺,冠軍侯他……」

  「他怎麼了?」紀稹得了甘泉宮的消息,心情平復了許多,忽然想起自己這段日子來對霍去病態度惡劣,忽然有些憂心起來,趕忙問道。

  「他走了,留下一封信。」親兵拿出信件遞到紀稹手中。

  「微之,相交一場,去病視君為今生知己,料得君亦如是。然,情分親疏終究有別,今日君為陳娘娘之事遷怒,我並不怪。去病自忖,他日若衛家遭難,實難棄之不顧,君若阻我,亦必翻臉相向。當年,我二人為陛下所迫讀盡詩書,書中曾有『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之語。去病至今日方悟此乃至理。甘泉宮中勝負應分,去病先行回京,北軍之去留,隨君心意,惟願君之決斷上不負天,下不愧心。去病字。」

  紀稹看完信,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輕聲說道:「去病啊去病,你可知道,紀稹已經不必抉擇了。你說你不能棄衛家於不顧……你這個傻子,是想用全部的功勳甚至自己的性命去換得衛家人的性命嗎?」

  「侯爺,要不要去追冠軍侯?」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