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何處金屋可藏嬌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駟並非不看好,只是擔憂朝廷無以為繼,屆時只怕匈奴為患更甚。」另一個聲音緩緩的,顯然說話者的年紀已經不小。

  「顏老說的倒是不錯。我看朝廷這幾次征伐下來,國庫怕是會吃不消,農不足,天下終究還是會為兵戰所累。」另有一人說道。

  「我看並沒有糟。」又一個聲音響起,這聲音劉徹很熟悉,是從前陪讀的桑弘羊,只聽得他說道,「現在朝中困於錢糧之事,但是治下的商賈還有諸侯卻是十分富庶,若運用得法,自然能夠將他們積蓄化為錢糧。」

  「弘羊,此法兇險。」那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持有明顯的不贊同態度,「我朝之富賈,據鹽鐵之利,坐擁天下之財,要對付他們,談何容易。」

  「最可恨者,那些商賈不念皇恩浩蕩,反與諸侯勾連。」第三個說話的人又恨恨地說道,「李兄,你怎麼看?」

  那人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人言我朝民給家足,廩庚盡滿,府庫財余,京師之錢累百矩萬,貫朽而不可校。又誰知我朝下有兼併豪黨之徒,武斷於鄉曲,民多喪地為奴,中有商賈勾連諸侯,圖謀裂地自封,皇權難固,外有匈奴兵威強盛,虎視眈眈,家國垂危。」

  「兼併、商賈、諸侯、匈奴算得上是我朝四害了。」桑弘羊應和道。

  聽到此處,劉徹有些心神動搖,便推門而入,說道:「朕竟然不知道此處藏有大賢。」此言一出,房中諸人俱驚,五人之中以司馬相如官職最高,他忙向前迎道:「臣等叩見陛下!」

  「都平身吧。」劉徹點了點頭,一一掃過眼前諸人,發現其中有三張從未見過的新面孔,便對著他們三人問道:「朕方才聽幾位愛卿言之有據,不知三位名為何?現居何職?」

  「回陛下,臣馮遂,乃議郎。」馮遂頷首道,從前他其實見過劉徹,只是劉徹對他的印象不深刻罷了。

  「回陛下,臣顏駟,乃郎中戶將下屬的一個郎中。」顏駟雖是第一次面聖,卻是不卑不亢。

  「回陛下,臣李希,與顏老同為郎中。」李希直視著劉徹說道。

  劉徹見此心中暗暗點頭,對三人欣賞有加。只是他又向顏駟望了一眼,對他如此大的年紀了仍然只是一介郎中感到不解,郎中是郎官中地位最低的那等官,僅比散郎略高一些。於是他就開口問道:「顏卿,何年入宮為郎?」

  「回陛下,臣自文帝年間便為郎中。」顏駟答道。

  「什麼?」這個答案令劉徹也不禁吃了一驚,從漢文帝年間至今,少說也有三十多年了,三十年間職位居然紋絲不動,未曾升遷,這也太讓人吃驚了。他不由得問道:「以顏卿之才,何以」後面的話便消去了,說出來未免對已逝的文景二帝不敬。

  「回陛下,文帝尚老而我年壯, 景帝好武而吾習文,陛下」顏駟當然知道劉徹話中之意,便回答道,說到陛下二字時,卻不禁猶疑了。

  「朕如何?」劉徹追問道。

  「陛下好少吾已老!」此一語算得上擲地有聲,頓時讓房中一片沉默。

  漢文帝由一眾老臣扶上皇位,平生所倚重的自然也是老臣,漢景帝屢受匈奴和諸侯叛亂之苦,自然是好武不好文,而劉徹繼位以來為了進行自己的新政,越級擢拔自然都是沒有根基的少年人,以便讓他們順從自己的旨意行事。但是這三位皇帝的不同喜好,對於顏駟來說卻不免是個悲劇。

  「朕好少?」劉徹心中不斷玩味著這句話,嘴邊劃出一絲笑容,然後對顏駟說道,「顏卿可知朝中之御史大夫,公孫弘?」

  「回陛下,公孫大人之名,臣自然知道。」顏駟點頭道,仍然是一派淡定。

  「顏卿比之弘卿,怕是還要少上幾歲吧?」劉徹調侃道,「朕好少,自然要好好重用你的。」一言便將方才有些尷尬的氣氛化解了。

  方才還暗自為顏駟擔憂的李希也不覺舒了一口氣,眼中帶著讚賞看向劉徹,心道,果然不負明主之名。

  「馮卿,朕對你倒是有些印象,不知你?」劉徹轉向馮遂問道。

  「回陛下,家父馮唐。」馮遂說道。馮遂的父親馮唐是文景之時的有名的懷才不遇之臣,後免歸故里,劉徹初即位時,遍求賢良,那時候有人舉薦了馮唐,但是馮唐年紀已經九十餘歲了,便拒絕了徵召。為了顯示對這位元老臣的恩寵,劉徹下了一道詔令,令他的兒子馮遂入宮為郎,算來馮遂入宮也有近十年的時間了。

  「原來是名門之後。」劉徹點了點頭,看向李希,問道,「李卿是何年入仕?」

  「回陛下,臣乃是今年資選為郎的。」李希頷首道。雖然說漢代並無什麼科考,不過通過資選入仕的官,比之征辟所得的官還是要為人看輕一點的。

  「是嗎?李卿大才,幸而不曾埋于荒野。」劉徹笑著點了點頭,李希方才所說的幾點,深得他心,「明日起,顏卿、李卿均升為議郎,二人並馮卿、桑卿一起,金馬門待詔。」

  根據漢制,所有的被徵召之士,都會在公車待詔,而其中的最優異者,則在金馬門待詔。得到金馬門待詔的地位,等於說你在皇帝心目中,已經是高級官吏的候選人了。

  這對於場中四人來說,簡直可說是喜從天降,只是他們四人都算得上是才智高超之人,還都能把持得住自己的心智,讓自己安安穩穩地下跪謝恩。而被單獨落在一邊的司馬相如卻是面色不好,對於皇帝就此將自己拋在一邊感到有些莫名。

  晚間。昭陽殿。

  陳嬌不意外地看到劉徹的坐駕再度來到了昭陽殿,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起陳嬌去堂邑侯府的事情。用完晚膳之後,劉徹令楊得意去宣室殿取些奏摺回來,於是陳嬌和劉徹在內室各據一頭,各做各的事情。陳嬌埋頭畫著她的設計圖,而劉徹批閱著他的奏摺。

  完成了幾樣圖紙之後,陳嬌看了一眼燭臺上的蜜燭,已經燒去了一半,再看了一眼對面的劉徹,發現他左手肘輕輕支在案上,托著左頰,雙眼全合,顯然已經是睡著了。此時室內的所有宮女宦官都已經被他們二人支開,陳嬌便站起身,想到一邊拿衣裳給他蓋一蓋,可是一起身,就覺得雙膝一軟,又勾了一腳,整個人撲倒在地上。

  巨大的響聲當然馬上就把劉徹弄醒了,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陳嬌不雅地坐在席子上面,齜牙裂嘴地揉著自己的膝蓋和小腿。他走到陳嬌的身邊,跪下來,接過她的腳,伸手輕輕揉了揉,說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太久沒這樣跪坐了,一時不習慣。大概是小腿血液迴圈不暢通,所以沒什麼力。」陳嬌在他力道適中的揉捏下,感到十分舒服,輕輕呼了一口氣,說道。

  「小腿血液迴圈?」劉徹聽到這個名詞,疑惑地問道。

  「啊——」陳嬌聽到他的追問,就知道糟了,便問道,「這個問題比較複雜,我能不能下次解釋?」

  「不可以。」劉徹從來就是個不達目的不甘休的人,怎麼能讓這樣的疑惑放在心裡。他抱起陳嬌,將她放到床上,然後一邊為她揉微微有些淤青的小腿,一邊用那種好奇寶寶的眼神望著她。

  陳嬌只得歎了口氣,開始為這個帝王講解那些基本的生理知識,應付他沒完沒了的追問,面對一個十分精明的好奇寶寶是一個多麼頭痛的事情,陳嬌終於領會到了,兩人每每要為一點小小的問題爭執得面紅耳赤。而一邊的蠟燭漸漸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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