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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這太冒險了。」留瑕靠在他懷裡,她知道無法勸阻,他並不是一個安分的守成之君,而是渴望征服危險的開創之主。但是,她還是要勸,她抬起眼睛,語重心長、話中有話地說:「皇上,御駕親征,從來沒有輸的。」

  康熙的手臂一緊,將她箍在懷裡,但是他笑了,不愧是留瑕、不愧是慧妃,一語道破了他考慮將近半年才下決定的主因。御駕一出,必須要贏,若是輸了,皇帝威信就會破滅,只能贏、不能輸。

  「朕知道,所以朕才要親自去。」康熙輕吻了她不展的愁眉,低聲說,「因為朕要押著這群八旗子弟打贏。留瑕,滿人不到百萬,入關不到四十年,就已經快要不能打了,朕要逼著他們贏、逼著他們重拾弓馬,要不然,手上沒有精兵,朕也會慌呀!」

  留瑕抽出手來,攀著他的脖子,深深的一吻中,藏著千種柔情、萬般不舍,她低聲說:「如此,皇上必勝。」

  「留瑕,朕沒有愛錯了人。」康熙說,他的鼻尖貼著她的,他說,「有你這句話,抵得過千軍萬馬,在前線,怕的就是心不安。」

  留瑕緊偎著他,她安了他的心,但是她的心呢?誰來安?

  第二十二章 蒙古 康熙二十九年夏

  七月,塞外草長馬肥的時節,通往蒙古的各個必經之地,已經駐滿了枕戈待旦的八旗子弟。首先派出康親王傑書、恪郡王岳希做先鋒;接著,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皇兄裕親王、撫遠大將軍福全掛帥,皇長子直貝勒胤禔為副將,出古北口;另一路則是皇弟恭親王、安遠大將軍常甯領軍,世襲罔替的簡親王喇布與信郡王鄂紮為副將,出喜峰口。康熙皇帝上書房的滿臣則分全部隨軍而行。

  往昔緊閉的天安門、午門、太和門打開了,沿著敞開的門,巍峨的太和殿在重重門隘的盡頭,但是沒人敢直愣愣地往裡看,道旁排滿了軍隊、馬匹。原本康熙想要親自提兵與噶爾丹決戰,但是他開春以來,身體狀況一直不佳,考慮情勢之下,就先到後方,等身子好些再上前線,所以儀仗儘量輕便、從權,但是依然表現出堂皇的天家氣勢。

  這是滿人入關四十年來,第一次的御駕親征,就算康熙不想鋪張,對於承平日久的人們來說,象徵著帝國希望的康熙皇帝親征,好奇、新鮮之外,更帶著期待。人就是這麼奇怪,漢人多少年來給滿蒙兩族打得不能還手,但是,當國家在此時表現出巍峨大邦的氣魄時,龍椅上坐的是不是漢人,似乎就不這麼重要。

  北京城的人都擠到大街上,靠著街邊的商家、住戶擺上了香案、水酒,靜鞭三響,御駕啟程,北京城民全都跪了下來,跪送王師出京。

  康熙穿著一身石青緞繡彩雲行龍綿甲,這是輕便些的盔甲,由甲衣和圍裳組成,雙肩各裝有綴著金龍紋銅版護肩一個,兩腋各系一片雲頭狀護腋。腹部佩一片梯形護腹前擋,腰間左側佩著左擋,右側因有箭囊遮擋,所以不安甲片。

  圍裳分為左右二幅,穿時用帶子系在腰間,石青緞面料、內絮絲綿,通身釘著銅泡釘,周身繡著五彩升龍、降龍,正反面各一片團龍,間飾祥雲、海水、如意、壽石、方勝、古錢、靈芝、珊瑚、銅鐘、方戟等紋樣,看來十分莊重威嚴。

  「萬歲!」之聲不絕於耳,看著滿街臣服的百姓,康熙胸中脹起一種血氣,這是他的百姓哪!他揮手停下軍隊,親自駕著馬到道旁,從一個發蒼齒搖卻激動地看著他的老人手中,拿了一碗酒,仰脖喝幹,舉高了倒扣的酒碗。

  「萬歲萬歲萬萬歲!」北京城的人都高喊起來,康熙把碗還給老人,示意軍隊繼續前進,人們跪在地上,原本不該抬頭,但是全都抬著脖子看著不輕出皇城的康熙。他騎在一匹高頭白馬上,綿甲上的銅泡釘反射著太陽的光輝,仰視著他,人們都有種暈眩的感覺,但是口裡的萬歲萬歲還是不自覺地越喊越大聲。

  這是個被皇權所催眠的城市。世間的人都是軟弱的,康熙自己也有軟弱的時候,但是,人們需要仰望一個比自己更偉大的形象,康熙於是塑造出來滿足他們。

  在康熙身後,高高的城樓上,仁憲太后由榮、德二妃攙扶著,凝視著軍隊逐漸遠去,此時,宜妃小聲地問人:「怎麼不見慧妃?」

  「慧妃自請去暢春園永寧寺茹素修行,給皇帝祈福了,怎麼?你又要說她什麼?」太后冷冷地說。

  「奴婢不敢。」宜妃嚇得臉色蒼白。

  太后睨了她一眼,那冰冷的眼神讓所有妃嬪都害怕:「諒你也不敢。皇帝不在宮裡,你們都安分些,我把話說前頭,皇帝是我老太太唯一的指望,我把慧妃送去永寧寺,就盼著我這寶貝皇兒能平安回來。在這當兒,誰要惹是生非,皇帝和慧妃不在,沒人能給求情,我惱起來會有什麼處分,你們自己掂量!」

  「奴婢惶恐。」眾妃嬪給太后這番話嚇壞了,太后說的是事實,皇帝和留瑕不在,太后若有什麼處分,是沒人能緩頰的。

  大軍出了京城,當晚在牛欄山下駐紮,軍使們都已等在牛欄山要向皇帝稟報前線軍報,裕王、恭王的大軍都已經開上了草原,有些前鋒甚至與噶爾丹部交戰過,康熙十分重視這些細小的線索,他必須知道,到底這個狂妄的西蒙古王公想做什麼?單純要勒索?還是想吞併蒙古諸部,做蒙古大汗?

  康熙直忙到兩更多才能休息,他回到金頂大帳,一掀簾子,就聞到撲鼻的奶香,茶吊子上一個壺裡冒著煙,旁邊幾盤小點心,都是他最喜歡的東西,他走到桌前,伸手就要去拿,有人從背後抱住了他,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這是大將軍的夜宵,不給碰。」

  「哦?是嗎?」康熙聽了這聲音,整個人就故意地往後蹭,「朕這身盔甲難道不是大將軍的打扮?留瑕?」

  「不是,是小阿哥的打扮。」留瑕在他頰上一吻,甜甜地說。

  康熙一回身,卻聽留瑕「哎喲」了一聲,原來是他的頭盔掃到了她,額角紅了一小塊,康熙往她額上揉揉:「不痛不痛。」

  留瑕低頭一笑,給他卸去了盔甲,沉重的甲冑一去,康熙覺得全身輕快許多。留瑕幫他換上長袍,服侍他洗了手臉,才一起坐到桌前,「刷」的一聲,沖了碗熱奶子放到他面前。

  「好香。」康熙嗅了嗅,伸手把留瑕夾在身邊,「不過朕的留瑕,人比茶香。」

  「沒個正經。」留瑕玩著他手上的扳指,靠在他懷裡,有種細細的喜悅。雖然抱來摟去早就是常有的事,但是在這個遠離紫禁城的地方,真正只有一個留瑕、一個玄燁,司空見慣的擁抱都覺得很快樂。

  康熙憐惜地撫著她的發,溫柔地說:「朕昨兒真給母后嚇了好大一跳,就這麼突然命朕把你帶來,你什麼都沒準備,就被先送到大軍前面,這幾日行軍,塞外風沙大,你又是個愛乾淨的,真是難為了。」

  「沒什麼,那些身外之物都是小事,我很開心,真的。」留瑕沖著他燦爛一笑。康熙已經好久不見她這樣不知憂愁地笑,連帶著,讓他拋開了那些煩憂,陪她笑。

  共飲著一碗奶子,分享著一塊點心,蓋著同一床被,說著話,像兩個孩子。康熙緊挨著留瑕,看見她眯著眼睛,輕問:「想睡了不是?」

  「學我說話……」留瑕迷迷糊糊地說,很難得地一下子就睡著了。康熙看她睡得那樣安穩,心裡覺得有些歉疚,在外面的快樂單純,表示了她在宮裡的痛苦。他的手壓在她心臟處,感覺她平穩的心跳,那顆小小的心裡,藏著多少柔情、多少包容?

  「摸著人家做什麼……」留瑕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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