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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沐蓉瑛喝了口茶,拿了個最近聽見的消息反過來盤康熙:「袁軍門是隨駕來的吧?聽聞皇上有意裁撤捐官這途徑?還聽說要抓幾個捐的候補道辦一辦?」

  「沒有的事。」康熙斬釘截鐵地說,這風聲是他第一次聽見,心中一緊,臉上卻緩了幾分,笑著說,「朝廷正在用錢的時候,再說徽商、晉商都很積極,幫辦著省裡事務比起一般功名出身的官兒更好使,哪有裁捐官的理兒呢?」

  「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您知道,我們經商難哪……」沐蓉瑛搖著摺扇,又喝了口茶,他聽見康熙的回答,心中也是一緊,他知道侍衛是皇帝身邊最信任的班底,也不難知道這些事情,可是這群人都是上三旗大爺,除了皇帝,誰都看不起,不說:「鹽狗子、錢癆」已經算很有口德了,決計說不出「徽商、晉商都很積極,幫辦著省裡事務比起一般功名出身的官兒更好使」的話,他隱約猜出康熙的身份,又不鹹不淡地問,「袁軍門既然來看格格,想必是奉了皇上旨意吧?」

  「是。」康熙暗自好笑,但是頂著這個「袁夜」身份,不得不也來點平常常聽的馬屁文章,「皇上說了,晚些要派御醫過來,天恩浩蕩啊!」

  沐蓉瑛也笑了,他猜想就算這人真是皇帝,也不會承認身份,見康熙看他,便說:「那是,格格畢竟是皇上心上的,要是旁人,只怕沒這麼大面子。」

  康熙臉上一僵,勉強地笑著說:「格格是皇上的妹子,沐兄怎說是皇上心上的?」

  「難道不是嗎?」沐蓉瑛微微一笑,當做沒看見曹寅的眼色,「家父、家母是阿郁錫台吉與哈屯的好友,與格格聊過幾回,聽格格說過宮裡的事。雖說,漢人風俗保守,旗人開放些,可也沒有二十多歲的姑娘還跟著表兄跑的,這次又見袁兄奉旨探病,故而有此猜想,不對莫怪。」

  說完,沐蓉瑛拱了拱手,康熙原想駁斥他,但自己現在是侍衛,去分辯豈不是露餡了?只得乾笑兩聲:「這麼說也通,在下一介武夫,不敢揣測天意。」

  沐蓉瑛已經完全確定這就是康熙皇帝,他看見康熙眉心微攏,突然醒悟自己正在撚虎須,連忙說:「袁軍門客氣,聽您言語條理清晰,想必是文武雙全,朝夕面見天顏,高升指日可待。」

  這一番話對侍衛說是很妥當的,康熙稍稍松了心,不過他很在意捐官的那個風聲,又仔細地盤問了一番,確定這只是兩江地區的傳言,才放心離開。

  沐蓉瑛送康熙等人出門,看見康熙、曹寅帶著幾個一直等在門房處的侍衛策馬離去,青石街道讓馬蹄敲出「叩叩」的脆響,遠方,橘紅的夕陽與天邊流雲漫成一片,南京城裡大小寺廟的鐘聲此起彼落,鐘聲隨著彎曲的小路不斷延伸,嗡嗡地響著。

  一陣晚風吹起沐蓉瑛的袍角,他想起剛才的對話,突然打了個寒戰,一摸背上,早已汗濕重衣。

  曹寅引著康熙等人往觀星台走,剛出了留瑕家外面的巷子,一個侍衛遠遠策馬跑來,對康熙說:「爺,問著了。」

  「洪若翰他們怎麼說?」康熙木著臉問,曹寅在旁聽得一頭霧水。

  那侍衛從懷中拿出一分素紙摺子,雙手遞上:「都寫在這裡了。」

  康熙接過,對曹寅說:「虎子,你打頭,朕要看東西。」

  「嗻。」

  康熙拉開那份摺子,上面的漢字歪向右邊,如孩童學字般,每個字之間的距離都很大,只有後面畫的許多圓圈、直線、螃蟹字看來流暢。侍衛們看不懂,只見康熙一手拿著摺子,一手在空中畫線畫圓,看一段眨一下眼,神情嚴肅。

  康熙看完摺子,收起來默念了一遍,再打開摺子確認似的看了幾眼,把那摺子收到袖子裡,冷著臉,將眸光隱在半閉的眼簾下。眾侍衛見他冷了臉,不敢惹他,低下腦袋乖乖跟著走,連句笑話都不敢說。

  到了雞鳴山下,早見了眾臣已在等候,雖都是便衣小帽,但是文官人人坐了官轎來、武官人人騎了軍馬來,又有哪個不知道這是一群官老爺?只見那小小的山門擠著一摞大官轎,文武官員穿著便服,也顯得隨便,他們早探聽了這裡有泉水,自帶了椅子、茶具,坐在山門長亭裡泡起功夫茶來。旁邊山道上,點著亮晃晃的火把,另一頭,轎夫們蹲在山門外抽著旱煙、擺龍門陣,也是一群群說著笑話,一派散漫景象。

  這雖然也怪不得他們,難得來到江南地方,誰都難拋下這份閒散心情,可是這番景象,卻讓康熙心頭火起,看也不看這群文恬武嬉的官兒一眼,一扯馬韁,領著侍衛沖上山去。

  群臣只聽一陣馬蹄急響,抬頭看去,便見一群滿洲哈哈珠子上了山,眾人怔了一會兒,才急急喊了起來:「是皇上!是皇上!」

  那山道不寬,一匹馬勉強還能通過,要再多人可就上不去了,官轎也不能走,武官少,他們見皇帝上山,心急火燎地也顧不上文官,滾鞍上馬,瞬間跑了個無影無蹤。

  可憐一群文官,胖的胖、老的老、弱的弱,只好互相攙扶著急忙往上趕,剛走到半道,路稍寬了些,就看到一個侍衛橫在路間:「各位大人,皇上有旨,著各位快些上山!」

  說完,又駕馬而去,群臣只得加快腳步往前走,雖說道旁都有火把,但是越往上走天越暗,旁邊那沒有護欄的山溝,黑沉沉的怕人。好不容易等到月升,有幾個膽大的往下一看,嚇得心裡念佛,山下亂石嵯岈,要跌下去,不死也送半條命,越看越怕,越怕越慌,偏偏每隔一段就有一個侍衛高聲催促,更是催得人腿軟。

  李光地與張玉書兩人相扶上了山,好不容易到了觀星台,卻見康熙蹺足而坐,好整以暇地翻看著一疊星圖。他背對著火把,半張臉隱在陰影中,月上山頭,清冷的月光照出他嘴角那抹輕蔑而森冷的笑,兩人見他這個表情,連驚帶累,喘得連話都說不利索,腿一陣發軟,順勢跪下。

  康熙翻完了星圖,將星圖卷在手中,起身踱了幾步,每走一步,臉色就陰沉一分,呼吸就變粗一些,李、張二人與其他文臣給他唬得連大氣都不敢呼一口,突然,平地一聲雷,康熙厲聲問:「你懂得星象?」

  眾人誰也不敢答話,因為不知道康熙在問誰,半晌才聽李光地的聲音低低地說:「臣不懂,不過是看著天文曆法上的話說,學不精,至於星象……不全認得。」

  所有人的眼光一下子集中到李光地身上,誰都知道,李光地前年請假前,才剛與康熙大談過一場天文曆法,而且曾拜曆算名家潘耒為師,此時說自己不全認得星象,豈不是欺君嗎?

  康熙冷笑一聲,看了看天際,指著一顆藍白色的亮星說:「那是什麼?」

  「回皇上,是參星,杜工部所謂」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者,便是說這參星。」李光地答完了話,低頭不語,他自然不是不懂,只是他更清楚在皇帝面前不能把話說滿,要壓過了皇帝,不知會有多少麻煩!

  康熙臉上的肌肉一跳,眯了眯眼睛,他冷冰冰地哼了一聲,背著手走到李光地面前:「你不是說不認得星?如何又識得參星?」

  李光地心知今日康熙是沖著他來的,胸中脹滿酸澀,苦笑一聲:「經星能有幾個?人人都曉得的,天上的星如此之多,別的,臣就不認得了。」

  「只怕也不是人人皆曉。」康熙坐回原位,蹺起腳,一副看好戲的勢態,「你倒是一一把經星說出來,給大夥兒長長見識。」

  李光地無奈,無聲一歎,只得爬了起來,一一指了天空能見的二十八宿,說給群臣聽,倒也是條理清晰,絲毫不像他說的那樣「星象不全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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