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癡皇后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剛才是不是有人進來了?」我若有所思地道,看著地面的腳印一點點變幹,形狀也不全了。

  「小姐,我就在門外不遠呀,如果有人進來,我一定能看到的。」小綠懵懂地道。

  「可是,你看這地上的腳印兒,分明是雪溶化的痕跡,不是女子所有呀!」我以手指著床榻邊上尚剩餘些輪廓的濕印,說道。

  「小姐,我真沒有看到人進來呀!」小綠急慌了,連聲解釋,也摸不著頭腦。

  「你確定沒有人?」我納悶兒地道,總不至於這腳印兒是假的吧?

  她再次點頭確認,想了一會兒,為謹慎起見,朝我道:「小姐,這樣吧!我去告訴庵主,請她安排人四處查看查看,看看是不是真有人進庵?」

  「好吧,也只好這樣了,快去快回。」我盯著水漬出神道。

  正當小綠走出房門時,小蕾沖了進來。「小姐,你剛才喚我,是有什麼事吩咐?」

  「沒什麼大事,虛驚一場。你陪我坐會兒吧!」定了定心神,我再看地面,濕腳印兒已完全消失了。

  結果,庵主讓人將整個寒桃庵搜了個底兒朝天,也沒有搜出人來。後來又想了兩日,莫非是冬辰的百天之期到了,他的魂魄前來探我?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畢竟連穿越時空這樣神奇的事情我都親身體驗過一次了,這樣理解我所看到的腳印兒,也算不上荒唐。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夢醒,夜空靜魅,驚覺不染半分胭脂的臉上淚痕猶在,我已經不知道這是自己第多少次夜半夢醒了,獨臥庵堂,卻是如同皇宮一樣錦衾華被。昨日高成又來庵中,送來一大批生活用品,誇張豪華自不便說,細緻到連爐炭都一齊送到,還振振有詞地道「山中寒涼,夜裡尚需備爐暖身」。

  日子一晃,已是四月。這些日子,烈焰明倒是冷靜,按我初時離宮的話照做,並不來擾我,但高成卻沒少跑,一月總要來上兩三次,堂堂一個太監總管將時間都耗在了置辦送庵物資以及往返於皇宮與寒桃庵中間的路途上,不用說他一定是奉命行事。

  前些日子,高成說烈焰明將我調兵、自殺以及離開皇宮一干系列事件都呈予紗國王上做了說明,加上舞鳳公主回國的善言,兩國之間現在仍然很平和,再過兩月,紗國還會派使臣前來問候我這個『流落在民間』的公主。這次,高成帶來信息,眾臣正張羅著要為烈焰明選妃呢!靜妃被貶了,宜妃隨烈焰宏去了,清媚也被遣送出宮了,堂堂一個帝王,身邊半個妃子也沒有。想當初我那麼熱心地為他忙乎著招攬絕色美人,他卻概不領情,還強裝著煞有介事地與眾美人親熱一般,弄出一副猴子扮相讓所有人汗顏不已。其實眾臣如此這般也好,他才剛過二十一歲生辰,一生一世還很長,到底是需要人陪在身邊的。

  想到這裡,我欣然笑著,濕潤的臉面重回乾爽。住在這裡久了,庵堂的清靜一天天不如從前。今天午時剛過,錦兒特地從梅園趕來這裡,說是已和四少完婚即將回江州竹苑,前來辭行。看著她初為人婦的幸福小女人姿態,像生活在蜜罐兒裡似的,甜極了,我由衷地祝福與羡慕,曾經我也有這樣的憧憬,只是一切都已化作雲煙。

  我座在床畔,輾轉無眠,不免又憶起了從前,披了件厚披風,起身開了房門,步至廊道。庵內安靜若堂,掛在房檐上的幾盞燈籠也像是入睡了一樣,沉沉昏昏,並不亮敞。院落裡,幾株老桃樹伸長了勁黑的枝幹,枝幹上密密匝匝的花蕾趁著夜色綻裂芬芳,粉媚的桃瓣兒在朦朧燈光中像蓋著紅頭紗的新娘般羞羞答答,傳來暗香陣陣,引我暇思不已。這個時節的江州已是刺槐花盛開、滿樹雲英之際,一年前,他細心地為我插上一串瑩白色槐花,如今早已人鬼殊途,陰陽兩隔。

  庵內桃花遲遲,正是豔濃之時,冬辰已離我遠去,我伸手將面前一枝伸入廊道的桃花摘下,取至鼻間一嗅,連花香都帶著傷感,不覺悲戚驟增,對著清冷的空氣自言自語地道:「山下桃花早敗,庵中春桃猶開,賞花的人卻只留下孤單的我。冬辰,若是你還沒有走遠,該多好?這樣我就可以再送幾枝桃花與你了。」

  「唉——」空氣裡傳來一聲裹在喉嚨裡的低低歎息。

  「誰?」花間木影,何來歎息聲?我機警地以目光朝四處搜索,一聲重喝。回應我的卻是幾隻鴉雀被我的聲音驚得振翅飛起,在桃木從裡的撲騰之聲。

  與此同時,走廊盡頭的房門『嘎吱』一聲開了,睡眼惺松的小蕾與小綠兩人肩披外衣朝我跑了過來,甚為關切地道:「小姐,剛才是你在說話嗎?」

  因為庵堂裡沒有套間,只有這樣並排的房間,四排圍成矩形,中間為花壇。兩個丫頭的住房與我隔著一間貯物間。看著被我吵醒的兩人,我有些歉意地道出心中感受:「我剛才好像聽到了有人歎氣的聲音。」

  「小姐,你說什麼?」兩人顯然還在醒轉後的迷糊中,朝我問道。

  「我睡不著,起床在這裡站了一會兒,好像聽到了有人歎氣的聲音。」揉撚著手中那枝桃花,我實話實說。

  瞥見我手中的桃花,小蕾頗不好受地勸慰著道:「小姐,是你太想念公子了,日思夜想,一恍神就出了錯覺。」

  雖然她們都知道冬辰身為太傅,口中稱呼卻一直沒變。真是我的錯覺嗎?大概我是真的太思念他了吧。

  「公子都去了這麼久了,不要再想了,忘記他重新開始吧!」小綠以手揉眼,強打起精神,心疼地道。

  真的可以重新開始嗎?我疑惑著,自我懷疑著,攬著兩人的肩膀,保持沉默。

  「小姐,我知道你心裡苦,如果你難受,就告訴我和小綠吧!我們雖然不懂情為何物,至少可以做你忠實的傾聽者,多少為你分擔一些。」小蕾語重心長的說話語氣和婆婆如出一轍,比起從前老道不少。

  庭中孤月似美人的彎眉,漸然西斜。我抬頭聽風,突覺情心難寄,玉璧碎了,唯一可以托得的只餘眼前這幾樹年老的桃花,深感情殤,隨口吟送:「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舊日紅顏神仙眷,彈指一揮人不還。」

  「小姐,放下過去吧,看看將來,還有人在一直等著你呢!」小蕾又是一聲勸,落入我心懷別有一番滋味。

  還有人等著我?是指烈焰明嗎?猶記得出宮之時,方浩護航送我到此的一番懇談:「小姐,人總會有錯,皇上的錯在於他太在乎你。他對你的真心日月可鑒,這是焰國上下人盡皆知的事情。你又何必像現在這樣一條路走到底呢?人活在世,不能永遠活在回憶裡,不能為一個已去的人虛耗時光,更不該因此放棄一直在等候你轉變心意的人。」

  我當時沒有回答,只記得在刑台時的心念:這一世,我陪著冬辰;下一世,我陪著烈焰明。人生多變,我如何才能修得淡泊之性?忘記自己的在乎,忘記別人的在乎?

  「這時節,寒桃山夜裡最是涼薄,若是小姐再站在這裡,回頭又該像上回一樣因為起夜著涼了。」小蕾發揮著她超級無敵的愛心,繼續嘮叨。

  我回神,竟然發現小綠已然靠著我的肩膀睡過去了,內心負疚又重了兩分。這些日子,我快變得神經不正常了,常被夢驚醒或者失眠。兩個丫頭為了照顧我,白日裡不得閒,晚上又睡不安,辛苦極了。

  「好吧,咱們先把小綠扶回去吧,一會兒功夫,她就睡成這樣兒了!」我故作輕鬆地笑道,與小蕾一起架住小綠,扶回房間安頓好。然後,小蕾又送我回房歇下才離開。

  我睡得很淺,直到天亮被晨光喚醒,感覺到了一些莫名的異樣——臉面之上有數滴溫熱的淚水。坐直身軀,我掐了掐自己的臉蛋,感覺到疼痛,這是真的。會是誰來探過我?為什麼我感覺不到他存在的氣息?難道是冬辰的魂魄來了嗎?思量到這種可能性,我慌不停歇地下床,連鞋子也未穿上,推開門四處尋找喊叫:「冬辰,冬辰——」

  霧氣未消,空氣濕漉漉的,露珠兒在嬌粉的桃花花瓣間頑皮地滾來滾去,一滴滴往地上墜,發出餘韻潺潺的聲音。庭中小徑,落紅無數,像誰的思念被驚醒,散了一地,甘冽的芳香將我圍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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