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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水如月,女如雪。流雲止,春花謝。一朝醉倒碧羅天。畫像哪畫得出她的風骨。」明月夫人輕聲吟來,眼中泛起一絲悲哀。明媚春光中仍似有白雪穿風而過,如絮飄落,帶起絲絲寒意。

  顯然不想再提薛菲,語氣一轉說道:「莫府單傳莫若菲一人,原想釜底抽薪讓莫府絕了後,沒想到他會逃過一劫。」

  柳青蕪目中隱現殺戮之意,秀眉微挑冷哼了聲:「如果沒有蓮衣客插手,我在天門關一定能殺了莫若菲。」

  「青蕪你錯了。殺人再簡單不過,讓人生不如死才叫快意。你殺莫若菲失手便罷了,為何要在南下坊主動招惹蓮衣客?我不是告訴過你,現在不能動花不棄。為什麼下令連她也殺?知道花不棄一死的後果?你以為七王爺不涉朝政不掌軍權就好欺負?他好歹是皇上的親兄弟太后的親兒子!他若知道你下手害了花不棄,他會讓明月山莊片瓦不留!」明月夫人聲音一冷,目光如刀看向柳青蕪。

  柳青蕪臉上寫著不服氣二字,卻在明月夫人的目光中漸漸低下了頭。腦中浮現出天門關一戰中蓮衣客輕挽長弓的囂張模樣。蓮衣客,你壞我好事,你要保護的人我就偏偏要她的命!她在心裡發著狠,咬緊了唇聽明月夫人訓斥。

  「你是公開了身份的明月山莊大小姐,內庫開標之即,你的一舉一動都引人矚目。再有蓮衣客的蹤跡,也給我忍住了!明月山莊現在要對付的是望京莫府,就算蓮衣客與莫府有關係,在他沒有對明月山莊出手之前,我們不能為自己多樹一個強敵!」明月夫人說完輕歎了聲,「青妍比你更能隱忍。她潛入莫府為婢這麼長時間,難道就沒有下手殺莫若菲的機會?她要先捏碎莫若菲的心!青蕪,這次行動是對你和青妍的考驗。將來誰有資格繼承明月山莊就看你們的表現了。你和青妍被我一手養大,同為我徒兒我卻偏愛你多一些。莫要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是,師傅!」柳青蕪臉陣紅陣白,不甘心的回道。她低垂的雙眸燃起嫉恨的火焰,想起妹妹那張和自己相同的臉來,恨得銀牙暗咬。柳青妍,從小到大,武功你不如我,心狠手辣你不如我,你有什麼資格和我爭明月山莊?

  你真的以為可以俘虜莫若菲的心嗎?小心揮出情劍的同時,砍傷的是你自己!

  叫人生不如死?柳青蕪不屑的想,以莫若菲的美貌,不知多少女人肯為他而死。他會為你傷心?

  她心裡根本不贊同明月夫人和妹妹的計畫。在柳青蕪眼中,奪了莫府的財富,讓莫家人變得一無所有再殺了他們才是上策。

  黑雁走進了院子,見兩人正在簷下說話,他恭聲稟報道:「七王府世子陳煜來了。他求見夫人。」

  明月夫人抿嘴一笑:「七王爺受了刺激癱在床上,世子情急也在情理之中。青蕪,恐怕你要去王府走一趟了。進了王府,你可要好好討得世子的歡心!別忘記往後內庫的掌事總管是世子了。黑雁,引世子小月湖竹台相見。」

  想起要和陳煜過招,柳青蕪目中湧出濃濃的興趣,收斂了殺氣,溫柔應下。

  跟在一名婢女身後,陳煜緩步走向別苑深處。

  明月山莊別苑取名竹館,依定河而建。一入府門,繞過正堂,竹林似綠浪翻騰,一眼望不到邊。足下是清潔的白石小徑,觸目處翠竹幽幽。那萬竿修竹濾過了天光,在地上投下淺淺的陰影,林中偶爾幾聲鳥叫更添府中幽靜。明明處於鬧市,轉眼之間煩惱盡去。

  陳煜對向來不露真容的明月夫人起了好奇之心。是什麼樣的女人能在十餘年前經營諾大的山莊,又有這般巧思雅趣?

  小徑盡頭是個小湖。別家府邸中的花園湖泊不同,竹館小湖的水只得二三尺深,低頭能看到成群遊魚與湖底的卵石。那叢叢綠竹零星種在湖中,竹枝低垂輕拂水面,盡帶江南柔婉味道。

  一道長長的竹橋浮在湖面上,通往遠處。

  遙遙望見水面上搭著一方質樸的竹台,現出一抹粉紅衣裙。綠影紅衫,醒目之極。人影藏在竹影之中,看不清面目,反勾起人濃烈的興趣。

  引他上了竹橋之後,婢女便不再前行,福身一禮折身離開。

  陳煜輕踏上竹橋,橋身往水中略沉,輕輕搖晃起來。他曬然一笑,並不用輕功,在竹橋晃動間背負了雙手悠然前行。

  春風中,長衫微動,他似前去赴約的多情少年。

  竹台之上,有女盈盈站立,無聲等待一個美麗的約會。

  只是竹枝間漏下的天光仿佛被染成了淺淺的綠色,不再明媚。

  離竹台尚有三丈遠時,陳煜終於看清了明月夫人的模樣。

  她穿著粉紅色的大袖衫,梳著流雲髻。腰如束素,流泄下月光一般閃亮的銀緞曳地長裙。她的唇是柔軟的,她的眉眼是溫存的,她怯生生站在竹台之上,宛若一朵春風中顫抖怒放的桃花。看她面容似有三十來歲,眉目之間的嬌羞神色又似只有二十出頭。

  她站在竹台之上相迎,看到他走近微微一笑。

  陳煜渾身如墜溫暖的春水之中,每個毛孔都舒張開來。心裡暗歎,好一個柳明月!

  「妾身柳明月見過世子。」

  明月夫人斂身一禮,還未屈膝手肘便被陳煜輕輕托起:「夫人不必多禮。傳聞夫人見外人時從來面覆輕紗不輕易以真目示人,長卿能一睹夫人芳容榮幸之至。」

  「世子何等身份,豈敢怠慢?請!」

  兩人眼神相觸,彼此細細打量著對方。

  從陳煜跳上竹橋開始,明月夫人就一直看著他。他負手悠閒踏過竹橋的從容。他自三丈開外無聲無息躍上竹台托住了她的手肘的輕功。他嘴角那抹和熙笑容,眉宇間透出的雍容華貴都讓她欣賞。世子竟是這樣的人才!她唇邊笑容更濃。

  而陳煜此時卻在嘆息。眼前這個水做的佳人,應該在深閨等待相公憐愛的柔弱女子卻偏有雷霆手段經商天才。能讓明月山莊十來年工夫就能與三大世家同時瓜分內庫生意,不容他輕視小覷。可是他心裡更多的卻是失望。明月夫人與薛菲沒有半點相似之處。無論她如何假扮易容,薛菲那雙眼睛是改變不了的。陳煜轉念又想,若是薛菲就這樣出現在眼前,事情就不會這麼簡單了。所以,他的笑容依然和熙如春風。

  竹台之上置有矮幾,錦墊與茶具。佈置簡單之極,偏偏叫人覺得很舒服。

  明月夫人款款落座後,素手親自沏得一杯茶:「世子請。」

  碗是細瓷小碗,輕盈如雪,細膩如玉。一汪明黃茶湯浮於其中,香氣隱隱。

  陳煜輕啜一口,滿口生香。他手裡把玩著茶杯細看,不誇茶好誇起茶杯來:「柳絮飄飄天上雪,素月冉冉江心白。這是被皇上誇得的江心白瓷吧?明月山莊能獨佔貢瓷的生意實非浪得虛名。今年內庫開標,有明月夫人親自坐鎮,貢瓷一項無人能與明月山莊相爭了。」

  「世子過譽了。生意上的事妾身已交由小女青蕪打理。浮生如夢,妾身經營明月山莊十來年,也累了。只是喜歡望京這處竹館,小住怡情。」

  陳煜笑道:「我已於元宵節拜訪過大小姐。柳姑娘精明能幹,夫人教得好女兒。」

  明月夫人微笑道:「青蕪已告訴過我了。元宵節她演的歌舞似驚嚇到了七王爺。妾身正想登門告罪。」

  「咚!」陳煜手裡的茶杯重重的放下,他臉色一變,笑容瞬間消失。目光如刀盯住了明月夫人。

  新竹暖陽柔風轉眼之間變成陰沉冰寒。

  明月夫人被嚇了一跳,櫻唇微張,臉上露出了惶恐之色。

  陳煜緩緩說道:「長卿只是去拜訪大小姐,可並沒有說父王被她演的歌舞驚嚇。柳姑娘從何得知我父王暈厥是因為她的月下歌舞?難不成這齣歌舞是特意演給我父王看的?明月山莊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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