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小女花不棄 | 上頁 下頁
四八


  他直接略去父親暈倒一事,也不過問柳青蕪跳的是什麼舞,唱的是什麼曲。他只想走近一點看得再仔細點,看清楚柳青蕪究竟是不是莫府的青兒。雁齊歸,留孤雁燈一盞懸樓下哀鳴。明月中,相思少女唱《子矜》。陳煜能夠斷定,明月山莊排的戲大有深意。

  紗帳挽起,柳青蕪已換下了宮裝,著一身曳地素白衣裙款步向陳煜走來。她足上沒有著襪,深色獸皮映得一雙小巧玲瓏的赤足欺霜賽雪。髮髻也已打散,垂及腰下。她隔了兩丈元便已站定,笑了笑說:「本打算歇著了,重新更衣梳妝恐讓世子更著急。」

  她身邊站了兩名婢女,一名臉兒圓圓的竟用眼瞪了陳煜一眼,似乎覺得他不該這樣看自家小姐。另一名抱來一張竹凳,柳青蕪便在兩丈開外的竹凳上坐了,裙子正巧遮住了裸露的雙足。身邊婢女滿意的笑了,默然立在她身後。

  樓裡燈光明亮,陳煜看得清楚了興趣也來了,臉上笑意更濃。兩女相貌都清麗脫俗。若說青兒像淩波館裡的水仙,這個柳青蕪則是寒池中一朵白蓮。青兒眉宇間略顯稚嫩,柳青蕪年紀相仿,分明穩重成熟許多。她和青兒名字中都帶有一個青字,若是青兒換身衣裙裝扮,換個語氣說話,豈非就是同一個人?兩個人是身份懸殊而相貌酷似的陌生人,天底下有這麼巧合的事?

  柳青蕪示意一婢替陳煜沏茶,輕聲說道:「世子既不願用酒菜,便喝點熱茶吧。家父過世十年,家母一到冬日就纏綿病榻。思及家父,難免有孤雁之感。排這出燈戲是小女子的主意,想替家母一抒鬱結。天下人害相思的不少,方才出樓觀看,樓下仍有人面帶癡意。這等淒清燈舞竟能勝過莫府,小女子也深感意外。」

  她一席話把陳煜想要問的全回答了。順帶解釋了番她出樓站在杆欄處是看樓下百姓反應。堵得陳煜倒沒有話說了。

  圓臉婢女似乎極不滿意陳煜深夜造訪,端著茶時嘴裡還在嘀咕。端到陳煜面前時腳下踩滑了獸皮,茶碗從託盤上摔下。陳煜眼皮都沒眨,更沒有伸手接住的意思。地上獸皮鋪這麼厚,摔不壞茶碗的。就算摔碎了,專營瓷品的明月山莊還少得了一個茶碗?

  然而緊接著圓臉婢女卻往他身上摔去。他輕輕巧巧的帶著椅子往旁邊挪動,好笑的看到圓臉婢女撲倒在他剛才坐的地方。

  「這位姑娘沒摔疼吧?好在地板上鋪了厚重毛皮。不然姑娘的下巴就磕沒了。」陳煜含笑的注視著趴地上的圓臉婢女。

  圓臉婢女眼睛又圓又大,蘋果臉紅朴樸的可愛,嘴唇用小姐的話說*得像花兒。唯獨她臉圓,下巴就像圓蘋果上長出個棱角。陳煜的話正好戳著她的痛處,氣得她鼓起了腮幫子。

  「蘋兒怎這麼不小心?世子沒有被茶水濺到吧?」柳青蕪說這話的時候,人已離了竹凳,輕飄飄的走到了陳煜身前。眼中噙得份關切,看似想替他拭茶水,手掌不輕不重的拍上了陳煜的肩。

  陳煜動也未動,瞥著未沾半點茶水漬的肩頭微笑道:「柳姑娘輕功真好,好在樓裡燈光明亮,否則長卿還以為是見著了白衣豔鬼。喲,姑娘可是生氣了?這可不像是在替長卿擦衣上的水,倒似在搗衣裳了。」

  「世子!」柳青蕪面微紅,一跺腳折身退開。

  「我還沒說完呢。我從姑娘的動作中突然想起了在燈市上看到了一則燈謎:萬戶擣衣聲。現在想出謎底來了。答案是打成一片!哈哈!」陳煜的目光從她玲瓏小巧的下巴上掠過,大笑道:「借柳姑娘的福猜出了謎底,長卿今夜不虛此行!夜已深,長卿告辭。」

  他披上大麾,拉開竹門,慢悠悠的腳步聲在樓梯口漸遠。

  柳青蕪拉開竹門,站在樓外欄杆處,眼瞅著陳煜買了幾盞兔兒燈拎著慢吞吞的消失在人群中。

  圓臉婢女蘋兒疑惑的問道:「難道不是他?」

  柳青蕪面容沉靜,眼裡透出疑惑。她走進了房間後喃喃說道:「他從花舫上掠上岸時的身影和身法都讓我想起蓮衣客。如果是他,為何我拍他的肩時他臉上連半點異樣都沒有?昨晚中箭,照理說今天不可能會恢復得這麼好。太奇怪了。難道蓮衣客不是世子?世子只是為了七王爺暈倒而來?」

  蘋兒憤憤的說:「我倒覺得他是,臉上看上去笑得跟一團棉花似的,說起話來卻比刀子還鋒利。他是豬鼻子裡插大蔥——裝象!」

  一旁的婢女英兒撲哧笑了:「蘋兒你就恨他擠兌你唄!」

  蘋兒大惱提起裙子追英兒打,柳青蕪眉頭一豎喝道:「好了!歇著吧。明日還要回山莊去。」

  蘋兒委屈的撅嘴嘟囔道:「世子既然為了七王爺而來,他一句也不問。這人城府太深了!准是看穿小姐在試他,故意裝作沒事!不對呀,就算是蓮衣客,他又怎麼知道射他一箭的是小姐呢?真想不明白。」

  柳青蕪一愣,眼中起了深思。

  蓮衣客◇

  不棄生病,婢女們分了班值夜。今晚值守的是青兒和棠秋。

  琳琅彩燈照出琉璃世界,燈影綽綽間,幾多淒清幾多回憶。深宅大院內聽不見車水馬龍的喧囂熱鬧,走馬燈轉過一圈又一圈,耐心講述著八仙過海的簡單故事。對大宅門裡的丫頭們來說,淩波館裡表少爺為小姐掛一院燈籠的故事能議論上一年。

  不棄廂房外的簷下長廊上升了火盆煨著湯藥。

  屋簷瓦當上垂著細小的冰梭。淺淺反射著燈光,絢麗剔透。

  冬夜裡的月少如鴨蛋黃的,冷冷清清一塊白餅子似的掛在天上。池塘結了層清冰,院牆上還有些積雪,結著冰晶松松堆著,被月亮的清輝一映,像鋪了層銀白色的細紗。院角的梅花吐著馨香,與水仙的香氣混和著在院子裡淺淺飄浮。

  青兒和棠秋坐在草蒲團上披著毛氈望著滿院彩燈出神。棠秋偏過頭對青兒說:「青兒,你甘心一輩子做婢女嗎?」

  青兒攏緊了毛氈沒有回答。

  棠秋往火盆里加了塊炭,嘀咕道:「青兒,你長得這麼漂亮,怎麼會是做婢女的命呢?公子房裡的嘉欣和冰冰都沒有你美呢。就連世子來看小姐,都會多瞧你幾眼。」

  青兒摸著自己的臉,想起莫若菲初見她時說廚房丫頭竟有如此絕色,跟著打了她一掌試探。她長得真有那麼美嗎?青兒道:「棠秋,你說小姐美嗎?」

  棠秋往房裡看了一眼,低聲說:「小姐其實不美,只是眼睛亮得驚人。十個人站在一起,就數她臉上會發光似的,一眼就能看到她。真是奇怪,平凡普通的臉上怎麼就獨獨生得這樣一雙眼睛呢?」

  青兒輕歎道:「你說,若是一個臉比我還美麗的女人。還有一雙小姐那樣的眼睛,會是什麼樣子?」

  棠秋驚歎道:「啊,天下真有這樣的女子?乖乖,那可不得了,豈不是連公子都比了下去了?!青兒,你說的女子是誰啊?」

  曾經有人評定莫若菲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公子不僅生得美,人也像團謎似的。表少爺比公子只小兩歲,為什麼她覺得表少爺像棵白樺樹,公子給她的感覺卻像一座山?公子瑩潤雙瞳中透出的是看盡世事滄桑的深沉。是因為公子十歲起就掌控了方圓錢莊,處理著莫府大小事情人情世故歷練得深?出身豪富,相貌俊美,才能出眾。他會喜歡上什麼樣的女人?青兒想著出神,竟忘了棠秋好奇心重,巴巴的等著她說答案。

  「青兒!你快說嘛,你見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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