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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如能找到她,我飛雲堡便欠下尊駕一個人情。你隨時可以找我還。」雲琅望著蓮衣客遠去的方向朗聲說道。他持劍躍下馬,仔細的觀察了番,小心的走近了草棚。

  柴火已燒盡,冒出淡淡的煙。牆角草堆裡露出不棄的臉來。雲琅確認四周沒有埋伏,急步走過去,抱起了不棄。

  她已陷入昏迷,身體燙得讓他害怕。雲琅抱起不棄迅速地走出了草棚。

  蹄聲遠去,街角慢慢轉出蓮衣客來。

  「不棄,好好做你的莫府小姐。關心你的人並不少。莫要再闖禍了。」他默默的看他們遠去,身體慢慢伏倒在馬背上。每呼吸一下都能扯動肩上的傷口,傳來股撕心的疼痛。勞累一夜,他幾乎撐不下去了。

  手中馬鞭無力的抽了下坐騎,那馬甚通人性,揚蹄帶著他離開。

  從淩晨睡到日落,不棄像陷進了一團柔軟的棉花堆裡。她隱約的看到床前人影晃動。沒隔多久就有人打斷她的睡眠,捏開她的嘴灌下令她作嘔的藥汁。苦得她皺眉流淚時,又有甘甜的蜜水勾引著她張大嘴大口吞咽。

  她看到莫若菲的臉不時在眼前晃動,又看到了殺阿黃的小賊,唯獨沒有蓮衣客。不棄驚慌的想,她是在作夢呢,還是他扔下她了?不,他答應她的,他親口答應了的。她死死的閉上眼睛,閉緊了嘴。這一切肯定是夢,絕對是夢。

  「不棄,你醒了嗎?」

  聲音離她這樣近,清楚得不像是夢境。她清楚的記得她求過蓮衣客,他明明答應了不會送她回莫府的。他怎麼可以騙她?他怎麼能把她出賣得這麼徹底?!他怎麼能出爾反爾?!難道在他心裡,她連一丁點分量都沒有嗎?他是武藝高強的大俠,她是什麼?一個被扔在莫府的棋子罷了。早知道他要拋下她,為什麼不扯下他的蒙面巾瞧個清楚?不棄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

  「不棄?」

  不棄緩緩睜開眼睛,失神的看到坐在床前的莫若菲。

  他的眼斂下有抹暗青色,顯然沒有休息好。看到不棄醒來,莫若菲綻開了笑容。他拿起一個錦盒道:「瞧瞧這是什麼?」

  錦盒已經換了一個,盒蓋打開,裡面正放著那只她從小麵館裡裝進去的陶碗。明明掉進了河裡,怎麼會在莫若菲手中?不棄沙啞的說道:「蓮衣客……」

  莫若菲截口笑道:「是蓮衣客救了你。若不是他指點,雲琅也找不到你。這只錦盒也是他告訴雲琅,我懸賞重金請人從河中撈起來的。你視為性命的陶缽找回來了,高興麼?」

  莫若菲見過兩次陶缽。兩只用陶土捏成的碗看上去相似,其實是不一樣的,他沒有看出來。他絕美的臉上露出了期待的神情。寒冬臘月下定河撈東西,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而他只在意不棄的感受。終於有人撈起這只錦盒時,他想也沒想解下了價值千金的狐裘披在了那人身上。打開錦盒看到那只陶碗時,河岸邊的人都覺得莫府少爺傻了。他卻寶貝似的捧了它飛馬回府。仿佛從定河中撈起來的是南海最名貴的珍珠。

  「細想這只陶碗作用還真不小。雪山上用它燒化了雪水,天門關也虧得它我才有一口熱水喝。不棄,既然找回來了,就別再弄丟了。嗯?」

  莫若菲把陶碗放在她手中,不棄抱著這只陶碗,眼睛一閉,淚水涔涔而下。他是冷酷無情性情暴虐從不會珍惜人情感的山哥啊,他怎麼可以為她做這樣的事情?他轉世到富貴人家,讀書轉了性嗎?變得溫柔,變得陌生,變得讓她更不敢認他。

  她珍惜陶缽,珍藏著和九叔的時光。更多的,是為了陶缽裡的黑玄珠!她和他同穿到一世,走上的路何其不同。她流著淚,默默的告訴自己,永遠也不要他再想起他的前世。

  「這不找回來了嗎?別哭了。大夫說了,你是受了寒,好在身體結實,服藥驅寒發了汗將養些天就無事了。」莫若菲伸手探了探不棄的前額,滿意的發現高燒已經退了。他戲謔的往門外看了看道:「你要是再不醒,有人內疚得想撞牆了。阿琅!不棄醒了!」

  不棄聞聲扭過了腦袋。

  雲琅磨磨蹭蹭地走進來,伸長脖子望了眼不棄,見她轉開頭不看他,心裡有些難過。他嚅囁著說:「你醒了啊?醒了就好。表哥,我困了,先回去睡了。」竟一溜煙跑了。

  莫若菲失笑的說:「等你好了再罰他去!我已經罵過他了。不棄,這次是阿琅不對。他自己跑到藥靈莊當賊,還打死了你的阿黃,怪得誰去?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他一字沒有責怪她,言語間滿是對她的寵溺。不棄心裡沒底,轉過頭叫住莫若菲,一咬牙問道:「大哥,我燒糊塗時沒說什麼混話吧?」

  見她開口說話,莫若菲高興的回頭笑道:「你呀,一聲不吭的,牙咬得死緊。連筷子都撬不開,差點灌不進藥去。別想太多,大哥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七王府那裡大哥自會去解釋,你安心養病就好。可惜今晚你看不到望京城元宵節的花燈了。等到明年大哥一定帶你去逛燈市。你身體好了,大哥帶你出去玩。」

  不棄松了口氣,淚光盈盈的望著莫若菲,突然想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一場。這個世界上,他原本是她最熟悉最親近的人啊。如果他一直這樣對她該有多好?

  瞅著她的淚眼,莫若菲微微笑了。他走到床前,輕輕揩去她臉上的淚水,順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道:「原來不棄也是會生病的呀。劍聲還在嘀咕說,在柴房凍餓你幾日沒見你打噴嚏,大冬天掉進湖裡睡一覺就好了,這回居然病了。」

  她想起海伯的話,他會帶她離開莫府。不棄擠出一個笑來,聲音裡多了幾分力氣:「我再睡一覺就好了。劍聲盼著我生病,我偏不。」

  「呵呵,好!我吩咐他不准還手,讓你打罵可好?」不棄的話讓莫若菲暗松一口氣,他笑著站起身,吩咐眾婢好好侍候。

  走出淩波館,他看到雲琅站在院門口出神。莫若菲揉了揉眉心,疲倦地問道:「阿琅,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今晚燈節,皇上會來。我得陪娘去莫府的花樓,莫府和明月山莊今晚會鬥燈。你是回去休息還是與我同往?」

  雲琅往淩波館張望了下答道:「我沒心情,不去了。表哥,飛雲堡向來不參加燈節,我出現在莫府花樓,也不太好。」

  莫若菲點點頭,強打精神走了。

  雲琅轉身欲回自己住的院子。走了幾步就煩躁起來,他狠狠的罵自己:「明明進了屋,怎麼就說不出道歉的話呢?」

  元宵燈節?他眼睛突然一亮,英俊的臉上露出笑容。

  鼻塞流鼻涕,屋子裡比平時多擺了幾盆炭火,熱烘烘的讓不棄呼吸困難。她見青兒和棠秋在床邊侍候便道:「替我把枕頭墊高點吧,躺著我喘不過氣來。」

  棠秋扶起不棄,青兒自外間抱了幾個軟枕進來。她臉上帶著忍不住的喜色,輕聲道:「小姐,你是不是睡了一天難受了?」

  不棄咳了幾聲嗡聲嗡氣的說:「房間裡熱得很,門窗都關著,鼻塞,我喘不過氣來。」

  青兒抿嘴笑道:「我開點窗戶透透氣吧。」

  棠秋責備的看了她一眼道:「大夫吩咐了,小姐吹不得風。最好捂出身汗來,病才會好得快。」

  青兒遺憾的說道:「表少爺白費心思了。小姐哪怕只看一眼也好呢。」

  不棄被她勾起了好奇心,那小賊做什麼了? 「棠秋,就打開窗戶讓我瞧一眼好了。瞧一眼就關上。不妨事的。」

  青兒高興的跳起來,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大大小小的花燈掛了滿院。假山上,梅枝上像掛滿了七彩的寶石,每一顆都閃動著璀璨的光。空地上支起了竹竿牽起了繩子,一串串燈籠高低錯落地掛著。從窗口望去過,像一幅流光溢彩的彩畫。

  靈姑微笑的站在房門口恭敬的說道:「小姐,今兒元宵燈節,奴婢便作主讓表少爺掛了這些燈。小姐身體好些了,再看也不遲。」

  不棄心裡有些感動。她暗想,這小賊還不算太壞。她瞧了會兒,突然又想起扔她回莫府的蓮衣客來,意興闌珊地說:「關了窗戶吧,風吹進來有點冷。」

  雲琅在院子裡聽到不棄的聲音,臉上漾開了笑容。看到窗戶關了,他走到一盞燈前朗聲念道:「一個小姑娘,坐在水中央,穿著粉紅襖,系著綠綢裙,模樣真漂亮。打一種花!猜中者得一枚新錢!屋裡的丫頭們,可猜得出來?」

  棠秋眼睛放光,回頭看看不棄,露出雀躍的神色。

  元宵燈節她們本來是可以出府賞燈的,不棄知道為了侍候自己都沒去。她睡了一整天,人還清醒著,便笑著點了點頭。

  棠秋拍手叫道:「表少爺,是荷花!」

  「聰明!」雲琅贊得一聲又繼續,「圓圓紅罐罐兒,扣著圓蓋蓋兒, 甜甜的蜜水兒,滿滿盛一罐兒。猜一種果子。猜中者還是賞一枚新錢!」

  這回是青兒拍手笑著回答:「表少爺,是柿子!」

  雲琅又贊一聲,接著往下念燈謎。他想不棄讀書少,制的燈謎都是極簡單的。不多會兒連靈姑在內五個婢女紛紛加入猜謎中。院子裡一時之間嬉笑聲不斷,竟熱鬧起來。

  看猜得差不多了不棄還沒有出聲,雲琅便瞅著一個燈謎道:「不棄妹妹若沒有睡著,也猜一個試試?猜中了能得糖人兒一對。聽好了。一個南瓜兩頭空,肚裡開花放光明,

  有瓜沒葉兒高高掛,照得面前一片紅。猜一件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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