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公主大福 | 上頁 下頁
九〇


  婚禮在景國皇室司儀的主持下,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恍惚中景申茂想起了早年他與若夫人的婚禮。若夫人是他生平無數女人中最喜歡的一位,但他欠若夫人一個婚禮儀式,他買下了她,就急於回府金屋藏嬌。他不想讓任何男子再見到若夫人,他曾經花了無數心血待她,她卻始終不肯完全向他敞開心扉,時日久了,他就疲了,再久了,他就淡忘了。對他笑臉相迎的美女不計其數,他也懶得再糾纏一個沉悶的女人。他又想起大福,曾經的癡兒徹底打消了他對若夫人的寵愛,生個醜陋點兒的丫頭沒關係,但他景申茂如何會生出一個白癡?這是對他的褻瀆,侮辱。可就是他厭惡的癡兒,在十歲那年一夜改變,變化之驚人,令他追悔莫及。原來一個女人也好,一個孩子也好,都需要長時間的等待。在刺客劫持大福的時候,他發現了若夫人的真情,若兒對他還是有情的,只是一直埋得極深……太遲了,他在心裡嘆息著。

  類似于當年的行刺再次在景申茂眼前發,景申韞沒有叫他失望,臨死反撲籌畫了真正的行刺。就在新人結拜的時候,景申韞忽然發難沖向了譽帝,而同一時間蒙面趕至的龐龍大開殺戒。雙方都準備充分,一開始倒是勢均力敵。龐龍與吳仙子、水姐、伍大廚打成平手,景申韞與譽帝及其隱衛纏鬥在一起。冰兒在一旁看著,沒有離開險地,她除了喊幾聲「父皇小心」,面上毫無驚慌。景申茂聽著身旁女兒的呼喚,心中莫名煩躁。她若真把他當成是父親、父王,就該把若夫人帶回來。

  景申韞親自行刺,眼看刺殺譽帝無望,他忽然詭異一笑,撲向了冰兒,同一時間景戍晟向譽帝拔出了刀。景申茂自然不顧冰兒,他先推開了景戍晟,護著自己的安全,他眼看冰兒被景中韞刺殺,倒在血泊之中,只有一絲疼痛劃過心尖。這樣的女兒好是好,但太好了,倒不如早點兒死了,死了就不用牽腸掛肚了。

  接著景申韞、景戍晟也倒下了。龐龍見形勢不妙,率領門徒往外逃竄,被守候在外的景國禦軍以及譽帝請來的景國各派武林高手包圍,血戰後被殺。禦軍清掃了將軍府邸的戰場後,急奔喜王府,生擒喜王府眾人。

  譽帝抱著「惠福」的屍體失聲痛哭。那一點兒心痛是真的痛,若兒永遠不會回到他身邊,他的兒子沒有一個比得上死去的這個女兒。

  因景申茂這一哭,吳仙子放棄了乘亂殺他的念頭。而水蛆和伍太廚以為景永福當時真死了,都殺紅了眼。小翠在「惠福」屍體旁哭昏了過去,阿根一直慘白著臉照看自己的妹妹。「惠福」死得非常真實,冰兒成功地做到了她想要做的事。吳仙子一直忍到譽帝離開,才拉住水姐他們,告之實情。

  聽完眾人事後的轉述,景永福淚流滿面,卻道:「冰兒白死了!還有,景申韞根本沒死!」

  小翠驚詫地道:「我分明看見他死了,這次不是毒死,是刀子插入了胸膛,他還能不死?而且屍體也檢驗過了,他上次胸口受的傷非常明顯。」

  景永福低聲道:「既然冰兒能替我一死,他景申韞蝸居喜王府那麼久難道就找不到一個替身嗎?何況景申韞會那麼傻自己來送死嗎?他果然心狠手辣,他設計的不只是吳先生,他同樣也設計了他的授業恩師。現在景申韞借著一死真正躲了起來,要再把他連根拔起就難了。而我……倒是死了……」

  景永福忽然抱住水姐戰慄起來,她終於明瞭冰兒的心思。只是,已經太遲。

  她同冰兒相處時日短暫,交談也有限,她自問沒有魅力讓一個才認識幾日的人為她慷慨赴死,所以冰兒的死,與李菲有著撇不清的關係。冰兒是喜歡李菲的,不然那日她不會以那樣的目光看景永福。

  而另一個冰冷的事實是景申茂看著「她」死去,再一次見死不救。景申茂要對付失去武藝僅是個廢人的景成晟並不難,最多挨上他一刀,但景申茂連這一刀都不肯替景永福挨。景永福對他已經不是失望,而是絕望了。

  景永福裝扮成宮女,混在眾人之中跪在「惠福」的靈柩前,想了很久,久到她再次站起來時,腿腳失去了知覺。

  「把笛子給瓊紋公主吧!就說是殿下的遺願。」這是景永福離開景宮前的決定。

  吳仙子問:「想通了?」

  景永福沉默了許久後道:「你說得很對,太多人癡迷于迪王……」任吳仙子再問,她也不答。初春的夜風沁涼入骨,景永福只希望能依偎在若夫人溫暖的臂彎中。

  譽帝將「惠福」公主葬于皇陵後,小翠離開了永福宮,劉寄水辭官,譽帝多番挽留未果,而太醫首輔包延椿告老還鄉。這些都不是讓譽帝最震撼的,一個月後,他得到了來自燮宮的回饋。迪王拒婚被燮王幽禁迪王府閉門思過,燮王請求將瑾秀公主嫁于沛王,不日,景永瑾便瘋了。先前趾高氣揚的她,無法忍受嘲諷,更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瘋了後的瑾秀公主自然不能出嫁,永遠地留在了冷官。

  可是橫隔在景永福與李菲之間的何止一個冰兒、一個景永瑾?

  景永紋帶著李菲的笛子黯然遠嫁,縱然陪嫁再豐厚,縱然婚典再奢華,也沖抵不了絕望的相思。

  身為女子,愛情就是全部的生命,得不到喜歡的人,一個死一個瘋,還有一個生不如死……而她們不是開始亦不是結束。

  景永福早知喜歡李菲的負擔極大,清理過自己的情愫來面對,可當她真正承受時,卻發現自己還是做不到。幸福如何能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所以她把笛子贈給了景永紋。

  「惠福」出殯後,景永福就病倒了。這一病不同之前,竟如山倒,水姐帶大家又住到了京城司馬家的宅院,包延椿在小翠的央求下辭官而來,幸而得到他的醫治景永福才逐漸好起來。按包延椿的話說,景永福一直被瑣事所擾,養養停停埋了纏綿的病根,若換作尋常醫師還不知要治到什麼時候,而即便他治也要花上幾個月。

  景永福養病期間,段博和曾雄造訪過,只要外人一來,她就被阿根或小翠抱到秘道。每次被兩個小她五歲的孩子抱來抱去,她覺著十分怪異。後來她才逐漸發覺,除非她自己主動,她的身子再不習慣被人觸碰。

  白天景永福有時在院子裡曬太陽,有時聽包廷椿給小翠講課,有時看吳仙子傳授阿根武藝,不過令她心情最好的是看到水姐和伍大廚在一起,這兩人在一起無論做什麼都叫她覺著他們很幸福,雖然他們也偶爾叫她想起她和李菲在一起的時光,但她並不覺得酸楚。伍大廚已不是外人,他是平家大姐的入贅夫君。

  沒有人在景永福面前提及李菲,甚至穆無名來看望景永福的時候,阿根一句話不說,卷了她就往秘道裡跑。景永福身邊的人比她更敏感,也一個比一個聰明。雖然景永福什麼都沒說,但他們都知道她暫時不想見李菲,也不想聽到見到任何與他有關的人事。

  春天就這樣一日日過去,景永福的身子逐漸好轉。吳仙子還是冷言冷語,但刻薄話少了許多。伍大廚沒能把景永福喂胖,每天被水姐嘮叨個不停,阿根和小翠整天琢磨著怎樣逗她笑,所以她最喜歡同包延椿待在一塊兒。和老先生相處異常安詳,從他身上景永福能感受到歷經滄桑後的淡泊,輾轉塵世的從容。兩人交談的話並不多,可每一句每一字,景永福都覺出了厚重。一日她正在包延椿身旁閉目養神,阿根忽然沖了過來,連被子都顧不上卷起,橫抱著她就沖入了秘道。

  秘道中景永福輕聲問誰來了?阿根沒有吭聲。於是景永福便知道是他來了。其實所有人都清楚,他知道景永福在這裡。

  景永福和阿根在黑暗中沉默了不知多久,直到阿根道:「我出去看看。」她應了一聲,靠在秘道裡安放的軟榻上。阿根走後,她平靜地躺著,睜眼是一片黑暗,閉眼依然是一片黑暗。春天很容易讓人貪睡,而她自從病後就一直很能睡。景永福有些昏昏欲睡,可多日平靜的心底卻隱隱暗流湧動。他來了,他還是找來了。她該怎麼辦?她還沒想過如何面對他……

  秘道裡忽然響起輕微的腳步聲,這聲音不是阿根也不是小翠的。景永福的心一震,再無睡意,身子一蜷再蜷。不!她還沒有準備好,她還不想見他,可腳步聲卻越來越響,像鼓點一樣敲在她心頭。

  景永福緊緊地捂住胸口,只聽他清冷的聲音在身邊響起,「你打算拋棄我?」

  她一下捂住嘴。一根冰冷的手指點在她的後脖頸上,一戳,「說話!」

  她捂得更緊,咬緊牙關,只怕一開口不知會說些什麼。

  李菲似乎憤怒了,一腳踢在軟榻上,景永福的身子隨之一顛,之後戰慄起來。

  黑暗中看不見的人只有景永福,身具上乘修為的李菲自然一目了然。她聽見他深吸一口氣,壓抑著怒火道:「不說就算了,聽我說!」

  「我帶你回燮國。」但李菲沉默半天後只有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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