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公主大福 | 上頁 下頁
五二


  景永福探身看見後方黑色軍甲嚴陣而來的軍隊,再次嘆息,可惜這次設計謀害她的不是景申韞,不過景申韞可要比滄水精明多了。

  她的嘆息還沒消失於風中,遠處有個銘刻在記憶深處的聲音響起,「姑娘先解了毒,朕在此等你。」

  景永福塵封多年的厚重心門,刹那間發出轟然之聲。她坐回車內,聲音已逝,餘音卻久久回蕩。

  「平菇?」小翠喚了聲。

  「走!」景永福站起身來,「我們去見譽帝!」先前她叫阿根通知段博遣人尾隨,到了地兒就可一舉拿下設計謀害她的人,但沒料到卻驚動了景申茂。

  「譽帝?」小翠驚詫道。

  景永福想了想道:「你一會兒乘機溜回去告訴我娘他們,這裡都發生了什麼。」

  小翠慎重地點頭,從懷中又取出一個小藥瓶遞給她。景永福雖然笑不出來,但還是道:「算你聰明!」

  在小翠的攙扶下,景永福下了馬車,無視遠處的目光,她將小翠給的藥瓶往車身上使勁一丟。瓷裂粉飛,一瞬間,馬車周身著起火來。那火不是豔紅的,也不是幽藍的,而是普通的明黃。小翠精心配製的毒藥和引火粉,合在一起燒著了也不過是尋常之火。景永福看著那火勢越燒越猛,神思飛遠,若不是小翠拉著她向後退了幾步,一串爆出的火苗就要撲到了她身上。

  火熊熊燃燒,化去了周遭毒氣,卻不能抹殺曾發生的兇殺。地上的眾多死屍,幾具仰面的死屍無不面孔扭曲表情驚恐,可他們連絕命的呼喊都不曾喊出來。

  黑甲軍在火勢減弱後沖進了景永福身旁的豪宅,只有少數幾個膽大的留在門口翻檢屍體。一將士恭敬地引景永福見駕,她垂首默然跟隨其後。夜仿佛也有呼吸聲,一呼一吸在耳畔徘徊。終於她走到了他的馬前。

  火辣辣的目光聚焦在頭頂,沉穩的聲音徐徐逼入心坎,「姑娘真乃能人,難怪令姐要你隨她一同投軍。今日若非段將軍帶朕來此,朕還真的失了個人才。」

  景永福行了叩拜之禮,心底回蕩的卻是另一句話——她是個癡兒!一個無用的廢物!不是本王憐憫,把她養這麼大,她早就死了。本王能容忍她這樣的癡兒活在眼皮子底下,已經是對她的仁慈了。

  「姑娘請起。」駿馬上的帝王道,「姑娘且走近些,抬起頭來,讓朕瞧瞧。」

  景永福與小翠起身,她往前走了三步,慢慢地抬起頭來,目光頓時凝固。眼前的譽帝,玄袍加身,威武神俊的白馬,器宇軒昂卻掩飾不住歲月的蝕痕。他老了,鬢角染霜,眉宇眼角都帶著細細的紋路,嘴角有些向下耷拉。殘忍無情的眼眸如今已變得沉凝,他不再是她記憶裡的譽王爺,他是景申茂,景國的譽帝,她的生父。

  景永福忽然莫名想到一個不該在此時此地思索的問題:她沒有繼承母親的容貌,所以她應該更多地繼承了譽帝的部分特徵,這也是景申韞初見她就道似曾相識的原因。她的容貌和某些景氏女子應有幾分相像。

  景申茂的目光一閃,嘴唇微微一顫,卻說不出一字,接著他更仔細地端詳著景永福,神情嚴肅。燮國傳出的畫像畢竟無法神似,眼前所見才是最真實的。

  景永福知道他已然認出了她,當下再次叩首,穩穩道:「民女平大福參見陛下,祝陛下萬壽無疆。」

  「平大福……」景申茂低低地咀嚼著這個名字,他身旁的段博失態,竟出聲道:「你……你竟是平大福!難怪,難怪……」

  無數目光投向景永福,譽帝的親軍雖然訓練有素,但「平大福」這個名字還是像石子一樣打在軍士的心頭,漣漪一般散開。

  景申茂翻身下馬,親自扶起她。當景申茂的雙手托起她的手肘時,她感到了傳遞來的戰慄。

  「起來說話!」景申茂順勢抓住了景永福的雙手,他手心的溫暖和她的冰涼迅速互相交替。

  「你……真是平大福?」景申茂的聲音沙啞起來。

  「正是。」景永福再次抬頭,迎上他的目光。

  「大福……」又過了許久,景申茂才澀澀地道,「朕已經等了你很久,朕等得實在太久!」

  景永福不知該說什麼,只能任由他握著她的手,任由他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摩挲。她曾想過無數次與他再見的情景,曾想過她是怨恨的,她是不屑的,她是冷漠的,但真見了,才知道都是又都不是。

  百感交集,最後竟化為蒼茫的空白。她忽然瞭解,有一種恨,會因為牽涉太多最終變成茫然,而愛,亦是一樣。

  初冬的第一場雪飄然而至,這在景國可算罕見。一星白點,幾點冰星,稀稀疏疏地撒了下來。

  「隨朕回宮!」景申茂恢復了王者氣勢。

  「哦。」景永福猶在恍惚中,不防被景申茂一把抱起,橫放在白馬上。她側坐沒有坐穩,他一手扶住了她。她回過神來,一雙大手已穿過她兩肋,抓起了韁繩,她不禁將手搭在他臂上,只聽他沉聲道:「坐穩了,抓住朕的手。」

  駿馬揚蹄,景申茂忽又在她耳畔苦聲道:「靠得近些,大福……」

  景永福頓時重重地掐住他的手臂,這雙曾棄她於不顧的臂彎如今護得再緊又有何用?

  黑甲軍前呼後擁,威風凜凜地行進在京城的大街上。他們手中的火炬照亮了前路。雪稍大了些,紛紛揚揚地飄落,想要覆蓋大地卻又無力,落地後在靜夜中悄然融化。

  景永福隨景申茂入宮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小宦官的消失,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她身上。因為她的生父有失常態地拉著她的手步入宮廷。景永福掙扎了一下,但景申茂握得很緊,她也就放棄了抽離他的掌握。

  兩人所經之處,無數的宮女、宦官跪倒在地,精雕細刻的玉石臺階反射出晶瑩流光,景國的宮殿比之燮國更加奢華。景申茂走得很快,帶動景永福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

  景永福被他一路帶進重華宮,宦官一一倒退而出,宮門在她身後合攏。明亮堂皇的殿內,景申茂終於放開了她的手,長歎一聲,垂首坐到沉香百龍寬椅上。她沒有出聲,默默地注視著她的父親。

  過了好半天,景申茂才開口道:「大福,你就沒有話要對父皇說嗎?」

  「民女是平大福,陛下。」

  景申茂猛然抬頭道:「無論你認或不認,你都是朕的女兒!你身上流的是朕的血,你的名字也是朕給你取的……雖然以前朕對不住你,但朕會好生補償你的。」

  景永福望著他,他又抓住她的手,低低道:「一晃六年,你已然成了一個大姑娘……你娘還好嗎?」

  景永福立刻退後一步道:「三年前,陛下不是知道了嗎?大福的生母傷心過度,不幸去世了。」

  景申茂盯著她的眼,沉默良久後道:「也罷,朕不提她就是了。大福,朕不奢望你現在能原諒朕。朕只想提醒你,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是景國的公主,你都要負起作為公主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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