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砂淚 | 上頁 下頁
八八


  「如今天下大亂,內憂外患之際,我輩應當奮不顧。我母親毀掉的江山,我定會原封不動還回來。」查元赫穩穩扶住她的雙肩,認真看著她,「江山奉還,我便帶你遠走,去尋找屬於我們的海闊天空。」

  「你不恨我了?你能放下仇恨嗎?」

  查元赫伸出兩根手指撐起她的嘴角往上揚,語氣寵溺道:「那我們就一笑泯恩仇,好不好,小娘子?飄兒手打」

  上官嫃含著淚笑了,匆匆將小敏禛放在榻上,拉著查元赫在案前坐下,尋了把剪子小心翼翼剪了他一縷墨發,又剪了一縷自己的長髮,用兩縷發巧妙打了個同心結。她掏出那只裝了胎髮的荷囊,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將那黑髮打成的同心結裝了進去,柔聲道:「你的,我的,禛兒的,一家團聚。」

  查元赫一把摟住她,雙臂箍得緊緊的,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肺腑。「等我回來,我們還約在浮椿觀,我會在桂樹下等你們,我的大嫃兒和小禛兒。」

  上官嫃聽得耳裡,卻覺得口裡心裡都甜得發膩,一隻手攀上他的肩,勾住他的頸暗暗住往下一壓,仰面吻上他的唇。因乾燥寒冷而開裂的唇,經由她的滋潤,漸漸泛出血氣和光澤。他閉著眼,享受她第一次主動的親吻。

  這一別,不知再見何期。她喘著粗氣去剝他腰間的革帶,低語中帶著無盡的誘惑:「元赫,再給我一個孩子。」

  查元赫渾身一顫,倒吸了口氣,忙捉住她的手,「現在不是時候,等我回來。」恰時聽見門窗外傳來元珊焦急的喚聲:「娘娘,皇上正往這邊來,查將軍該同其他參將一道去軍營了。」他攬住她的手臂又緊了緊,站起身道:「我該走了。」

  上官嫃隨他站起來,目光始終不願偏離他分毫。在她這樣癡纏的目光下,查元赫幾乎把持不住,咽了咽口水道:「你再這樣看著我,我會吃了你。」

  上官嫃瞪著又大又無辜的眼睛,說:「你不看我,怎知道我在看你?」

  查元赫匆匆在她額頭烙上一吻,「快去抱著小禛兒,一道送送我罷。」

  上官嫃聽話地點點頭,剛轉身,便聽見殿門吱悠悠開了,內侍尖利的嗓音在聲聲回蕩:「皇上駕到——」她收住腳步,回眸一笑,「你快走罷!過幾日我要隨皇上登城樓送你們出征,會把禛兒帶上。」

  她的純真笑靨,闊別多年後,在這漾漾燭光中暈開來,查元赫深深看著她,將這一瞬牢牢刻在心底,記得分毫不差,才轉身從偏殿闊步離去。

  整個城門外肅穆莊嚴,無邊無際的黑色鐵甲,在冬日清輝下閃爍著金屬的寒光。帥旗躍然在寒風中,揮舞著一個鐵畫銀鉤的「查」字。查元赫端坐在一匹通體墨黑的戰馬之上,身形筆挺如劍。一聲低沉肅遠的號角響起,查元赫提韁而行,身後的黑甲鐵騎紛紛依序跟上,蹄聲陣陣、氣勢雄渾。

  上官嫃著禮服霞帔冥,與司馬軼並肩站在城樓之上,為三軍送行。元珊側立在上官嫃身邊,懷中抱著不安分動來動去的小敏禛。

  查元赫仰目望著高高的城樓,嘴角含笑,舉劍高呼萬歲,餘眾紛紛響應,震耳欲聾,響徹四野。綿綿大雪仍然在落著,紛揚不絕,千軍萬馬滾滾而行,踏碎了地皓雪,濺起碎冰漫天。

  那一路黑甲奔騰,綿延十餘裡,漸漸蜿蜒至遠方。

  城樓上寂靜無聲,仿佛這一霎被定住了。上官嫃傾著身子極目遠眺,捨不得收回視線。司馬軼命其他人暫且退下,城樓上便只剩了他們二人。雪絮不知不覺都落了一身。司馬軼側目望了上官嫃許久,伸手替她拂去衣上的雪花,不溫不火道:「天地好大,只要你願意,可與我並肩站在九重宮闕之上睥睨眾生。」

  上官嫃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緩緩道:「天地好大,但並不屬於我。」

  「小環。」司馬軼猝然抓住她的手,懇切道:「即便你與他有了骨肉我也不介意,你想要任何東西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肯留下,哪怕用帝位交換都可以,我甘願為你身敗名裂,遺臭萬年。」

  上官嫃眉尾一挑,笑道:「我要帝位做什麼?莫非你想讓我與長公主一樣被亂箭射死?」

  「這麼說,你鐵了心要走?」司馬軼仍舊以平靜如水的目光望著她,話音卻微微發顫。

  上官嫃歎了口氣,答:「善待天下,這才是你應當做的。這天下,是用多少人命換來的,你再不能弄丟了。」

  司馬軼頓了許久,低聲道:「若你走了,皇宮都是空的,我的餘生也空了。」

  上官嫃並未聽見,一面抬腳轉身一面不冷不熱地說:「回宮吧,還有許多政務要處理。」

  司馬軼舉目望著她的背影,長長的裙擺拖掃著狡黠的雪花,仿佛掃盡了一生滄桑,她要走,他有什麼辦法。年歲忽然之間無聲得可怕,他擔心一錯手便失去了所有,不如就在上一刻永遠停留,與她並肩站在城樓上,替她拂去衣上的雪花,一起看著屬於他們的如畫江山。

  正月十八並非吉日,但適宜動土。皇帝下旨,于東華門外禦街口為聖母皇太后立「貞德坊」,以彰其德行,表其忠、孝、節、義、恪守貞操,為婦德典範,應流芳百世。

  窗外幾棵梅花怒放,寒香凜冽,一絲絲透入花窗。窗邊的案幾上煮了一壺花茶,咕咕響著。上官嫃跪坐在案前,捧著那一紙詔書,整個人都似涼透了。如今懊悔又有何用,只怪她太高估他的胸襟了,她冷冷一笑,拾起詔書,吩咐麗璿到:「擺駕德陽宮。」

  聽聞太后駕臨,元珊早已候在殿門外,迎了上官嫃,隨她一路往裡進一路勸道:「娘娘,勿要與皇上言語相撞,什麼事都在那且依他忍他,等查將軍回來一切都好了。」

  上官嫃步子飛快,在禦書房門前突然頓住腳步,淩厲的眼神瞟向元珊,「你如今是為他著想還是為我著想?退下!」

  元珊一愣,引了在禦書房伺候的所有宮人退出去。

  司馬軼察覺了動靜,便離了座,慢慢踱步出來。迎面撞上一雙冰冷的眸子,他笑了,問:「太后是否對牌坊的外形不滿意,可以商量。」

  「你以為可以憑這個壓住我嗎?」上官嫃舉起詔書,甩手朝司馬軼扔去,那明黃的詔書生生地抽在他腹部,又摔落在地滾開了。

  司馬軼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太后對憲帝的感情那麼深厚,朕以為,你會喜歡這座牌坊。」

  上官嫃含威而笑,「哀家的私事,不容置喙。」

  司馬軼不動聲色繼續說:「憲帝對太后有情深義重,朕以為,憲帝也會喜歡這座牌坊。」

  上官嫃隱隱覺出幾分不尋常,蹙眉問:「你究竟想說什麼?」

  「憲帝有許多遺物都藏在寢殿中,朕猜想,太后並未看過?」司馬軼撫了撫手掌,歎道:「若你看過,便瞭解朕的用心良苦了。」

  上官嫃半信半疑道:「皇帝哥哥的遺物早已清理了,如何還在殿裡?」

  「你隨我來。」司馬軼自桌上取了支火摺子,轉身朝書架後的小廳走去。此處是暗室,無窗無光,司馬軼依次點亮了幾盞壁燈,指著角落裡幾隻大箱子,「那都是被藏在床低暗格裡的東西歐,朕早已收拾妥當,以方便太后日後查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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