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砂淚 | 上頁 下頁
七四


  沒人知道她出宮去了哪裡,但她出宮時有皇上的手諭。上官嫃只覺得心力交瘁,斜倚在鑾駕裡昏昏欲睡。

  鳳鸞吱吱悠悠仔在了德陽宮前,元珊掀開簾子,將胳膊遞上去。上官嫃伸手搭扶著下了車,緩緩走了幾步,才鼓起勇氣抬頭看這座闊別已久的宮殿。

  內侍通傳之後,回稟說皇上在配寢殿,便要引路。上官嫃似笑非笑道:「不用了,哀家自己進去。」

  從正寢殿到配寢殿的西廊她還記得十分清楚,一百六十九根廊柱依次從身邊掠過,她總期待著西廓的盡頭能出現那一襲明黃的身影,精緻的眉目透著些許溫柔,好今她在回憶的時候能想起他的溫柔,而非殘酷無情。

  走到西廓的盡頭,轉彎,迎而撞進一個明黃色溫暖的懷抱,上官嫃覺得目眩,疑真疑幻。一個溫和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帶著稍稍的歉意:「朕走得太急了。」上官嫃身軀一震,緩緩抬頭,眸中的光芒逐漸黯淡下去。然後掙開了他情急時扶住她的雙手,問:「皇上可聽說了安尚書的事?」

  「有所耳聞。」司馬軼一面說,一面引她進了寢殿。殿內的燭臺上換了清一色的新燭,根根規矩整齊。案上陳列了水果香茶,似乎很有閒情逸致。司馬軼請上官嫃入座,隨手拿了串葡萄遞給她,「嘗嘗,十分美味。」

  上官嫃搖搖頭,問:「安尚書是得了皇上的允准才出宮,不知去向何處?」

  司馬軼答:「安尚書是去浮椿觀為朕和父王求平安符。」

  在一旁伺候茶水的李武寧錯手將茶水灑了些出去,忙用衣袖揩了揩,下跪認錯。司馬軼瞥了他一眼便叫他退下。上官嫃淡淡蹙眉飲了杯茶,憂心道:「尚宮乃接二連三地出事,如今安尚書莫名其妙遇害,更加無人掌管尚宮局。難道她們為了爭權奪位不惜痛下殺手?」

  司馬軼問:「聽說你將英尚儀關押了,所為何事?」

  上官嫃一面思忖著,一面慢慢說:「我們有證據,當初是莫尚儀偷偷調換香囊,致使先皇喘疾發作。先不管酒中的毒是何人所為,英尚儀反正難逃干係了。」

  司馬軼剝了粒葡萄,兩指拈著遞到上官嫃唇邊,笑道:「你一定懷疑是我父王指使了?」

  上官嫃複雜的眼神轉了轉,張口銜住,唇瓣似有似無擦過他的指尖,接著便粹不及防被司馬軼吻住了。她過於驚駭以至於一時忘了抵抗,任由他靈巧的舌侵入自己口中,將那粒晶瑩圓潤的葡萄一下卷走。

  上官嫃暗暗探緊了綾綃水袖,麻木地應付司馬軼攻城掠地般的索吻。他專注地看著她,細白的手指探入她的衣袖,從她手腕撫上去,漸漸撫上小臂,輕輕笑著說:「我喜歡你這樣子,就像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

  上官嫃還未答話,頸上襲來一陣痛癢,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她身子錦軟向後倒去。司馬軼用力吮吸她頸側那道血脈,仿佛想要吸幹她身體裡冰冷的血,換上新鮮滾熱的血,好讓她別再對自己這樣冷漠虛假。他想要她的熱情,哪怕一點點。

  上官嫃微微張著口喘息,睜開眼閉上眼都是查元赫神采飛揚的臉,耳邊依稀回蕩著他略略羞澀喚她「娘手」的嗓音。她粹然握住了拳,手臂繃緊,肌理中爆發出一股兇悍的力量,出奇不意掐住了司馬軼的脖子,尖尖的指甲幾乎全部陷入皮肉裡去。

  司馬軼看著她的眼晴,落寂一笑,想說她狠心恨她欺騙,卻不敢,怕說破之後一切就如泡影幻滅了。

  上官嫃漸漸平復氣息,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就算你想用強也不會得逞,你打不過我。」

  「所以我註定要被你欺負麼?」司馬軼自嘲道,翻身坐起來,順手拉了她一把。「過幾日就到萬壽節了,所有事情暫且押後處理罷,你不如好好準備為我祝壽。」

  上官嫃莞爾一笑,「到時候皇上會欣賞到世上最精彩絕倫的劍舞。」

  司馬軼伸手替她整理衣襟、秀髮、將松落的流蘇發釵取下,再悉心插上,低語道:「再精彩絕倫也不如你跳的那麼攝人心魄。」

  上官鎮轉身站起來,望瞭望這所住了十年的屋子,心中竟一片戚然。萬壽節,一切就該結束了。她慢慢走出寢殿,在殿門外回眸一笑,漾漾的燭光籠罩在她周身,一種靜淡無聲的美就那樣隨著光線暈開,從他眼裡暈到了心裡。

  李武寧從殿外進來,垂首問:「皇上,攝政王那邊還去麼?」

  「去看看罷。」司馬軼努努嘴,漫不輕心吃了一會水果,才命李武寧擺駕。

  殿中一片狼籍,書卷散落一地,碎瓷片反著刺目的釉光,司馬琛趴在案上紋絲不動,臉深深埋在臂彎。王妃窩在角落裡纓纓哭泣,驚恐又委屈,司馬軼一邁入殿便將王妃扶起來,悉心安慰,全然不顧司馬琛。待司馬軼說要送王妃回寢殿休息,司馬琛暴怒而起,指著司馬軼咆哮:「你再說一遍,她究竟是不是去了浮椿觀?!」

  「她是這樣對我說的。」

  司馬琛的拳頭狠狠捶在案上,咬牙切齒:「不可能,去浮椿觀耗時長久,她不可能暮時才出去!」

  「朕並不清楚她的想法,也懶得詢問。」司馬軼從容不迫,對司馬琛的一切置若罔聞,只管攙扶著王妃。哄著王妃入睡後,司馬軼疲倦回到配寢殿,忽然發現方才上官嫃坐過的地方掉落了幾根長髮,他小心翼翼拈起來,想起她唇擊間的香甜,心曠神怡。

  殿外更聲響起,子時了。司馬軼回過神來,負手轉向書房走去,一面低低對李武甯說,「安尚書出宮去了何處,你知我知,不能再讓第三個人知道。」

  「是,奴才明白。」

  拐入陰暗的通廊,司馬軼臉上浮址一抹隱約的笑意,以道:「大長公主替朕除了個眼中釘,你說朕要如何感激她才好?」

  「一切盡在皇上掌握中,屆時誰的性命都全憑皇上一句話。」

  司馬軼深吸口氣,望著書房門階下那張石桌,無數次他躲在石桌後面的花叢中凝望她的身影,呼吸著她的香氣,陪她度過夜不能寐的夜晚。無數次。

  今年乃聖上加冠之年,因此萬壽宴異常隆重。正陽宮外儀仗華燈錦延至宮門,從民間教坊請進宮獻演的藝人絡繹不豔,跳著百戲入場。有上竿、跳索、倒立、折腰、踢瓶、筋斗,一面表演一面嘻嘻鬧鬧往宮裡行進。

  皇上與太后、攝政王同坐于殿上,重臣及番邦使節坐于其下,群臣百官及家眷坐于殿外兩廊。兩列案上擺列著各色精美茶點果子。大殿一側早已設好器樂,民間樂人們效仿百鳥鳴叫,在整個殿內回蕩,宛若百鳥朝鳳。宮廷樂師肅然屏息,巧然將笙、箭、笛等空明的音色與鳥聲和鳴,接著眾樂齊奉。

  承相舉杯敬灑,百官傾杯隨之,高呼萬歲。

  民間百戲、宮廷群舞、番邦獻藝,一台台戲輪番上場,精彩絕倫。第三盞禦酒時,番邦使臣獻上一隻五福燒全羊,因亨制方法獨特保密,在大禇極難吃到這道菜,逢萬壽節才有使臣進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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