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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司馬軼低低道:「安尚書聽命于父王,此事若無父王允准,恐怕難辦。畢竟你回宮便要掌管鳳印統領六宮。」

  上官嫃直視他問:「那你幫不幫我?」

  司馬軼擾疑盯著她打量,終究從她深切的眸子中看到某種本不屬於她的急功近利,他只覺得一瞬間萬念俱灰,想來她對自己的態皮從冰冷漸漸轉向溫柔只為了這緣由。司馬軼掌心滲出冷汗,握住玉箭的手微微顫抖,道:「讓我想想。」

  上官慎收回目光,微微笑道:「那你想好了再來找我罷。」

  司馬軼面如常色向她告辭,只是一出了院子,腳步與氣息全都淩亂了。李武寧扶了他一把,關切問:「皇上,怎麼手心出汗了?」

  「無妨,我們快回宮罷。」司馬軼倉惶不已,像個逃乓丟盔棄甲快步離開了浮椿觀。他其實不用想,她回宮是最能令他振奮的喜事,不論緣分,只要能時常見到她便是極好的、極好……

  搖籃輕晃,伴著上官妦柔柔哼的曲手。孩子睡得很熟,嘴嘟成小小一團,粉嫩的肌膚吹彈可破。查元赫屏息靜氣在一旁看得入神,他本是極厭煩嬰孩的,卻沒來由地喜歡上了這個小傢伙。上官妦回頭著見他癡迷的神情,喚道:「夫君,不如你在家多住些時日。」

  查元赫濃眉一桃,擺手道:「不行,我已經逗留一個月了,應當早早回軍營去。」

  「那我與你一同去可好?「上官妦楚楚望著他,嬌弱的樣子惹人憐惜。

  查元赫乾咳兩聲,移開視線道:「軍隊裡怎麼可以留女子,你安心在家看孩子罷。」

  上官妦垂眸,「今日將我們取的名字都給元帥看過了,他選了你取的敏宇、我取的灃字,咱們孩子如今叫敏灃。」

  查元赫沒再搭理她,自顧自出了房門往書房去,口中卻喃喃道:「查敏鋒?倒是有氣魄。」他又想起那小宗夥胖嘟嘟的臉,飽輕風霜的臉上浮出一抹笑意。

  窗外幾叢金銀花開了,金銀交錯,香氣怡人。上官嫃在窗邊的翹頭索前抄經書,字跡潦草不復往日清秀。忽地一滴濃墨滴在宣紙上暈開來一大塊汙跡,她皺著眉頭扔下筆,轉而走至門前探頭望著院中那株桂樹。

  元珊正在樹下燒茶,時不時抬頭望這處,眸中好似藏著小小的希冀。上官嫃出了屋子款款走近她低聲問:「在看什麼?」

  元珊有一瞬的慌亂,低下頭道:「娘娘不是說皇上一個月之內會來麼?如今怎麼辦?難道皇上不想帶讓娘娘回宮去?」

  「想有何用,得有膽量才行。」上官嫃拉著元珊坐下,緩緩道,「攝政王怎麼肯讓我回宮去?皇上尚未親政。大權盡在攝政王手中,他們父子間可有得鬥了。」

  元珊瞥見蒼翠綠林中一角白衣,輕呼:「來了!」然後莫名欣喜地斟好了茶,匆匆進屋回避。司馬軼似乎是為了應這浮椿觀景才喜歡穿白衣,衣袂蹁躚緩緩走進院子。他的目光依日溫和,含笑對上官嫃點頭示好,問:「可在等我?」

  「算是罷。」上官嫃請他生下,莞爾道「換了金銀花茶,嘗嘗。」

  司馬軼側目望著她,似乎心滿意足,並沒有立即喝茶,修長細白的手指案上輕輕敲著,說:「你回宮之事我問過李尚宮,並非不可。你在此為憲帝守喪三年有餘,雖然當初並未規定期限,但古才先例,三年為期滿,就差尋個名目接你回宮了。」

  上官嫃眯眼一笑:「那就勞煩李尚宮為我尋個名目。」

  「不過李尚宮還需稟告我父王,父王那裡便難辦了。」司馬軼低下頭,雙手在衣袖裡狡著,不知在找什麼東西。上官鎮努努嘴,睨著他道:「不如我們來對弈局,若我輸了,今後便不再提回宮之事,若你輸了,便要想盡一切辦法帶我回宮,如何?」

  司馬秋眼神一亮,從袖中掏出一條長長的明黃穗子在上官嫃面前晃了晃,「你看,我為你編的劍穗。」

  上官嫃不免一楞,伸手挽住那條精緻的穗子,聽得司馬軼在她右耳邊輕聲細語道:「先跳一段劍舞,我們再對弈。」她臉頰微微發熱,不假思索對他嫣然一笑,應道:「好啊。」

  白袍勝雪,頭紗飛揚,蓮花靴踏出流暢的步法,膠體柔韌令身法揮灑自如。寒涼的劍光與明黃色溫暖的穗子剛柔並濟,劍法精妙。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司馬軼目不轉晴看著她,那明黃的穗子與白衣相互環譴綣,仿佛在歲月中脈脈流轉。太液池邊初見,他便泥足深陷。第一次生澀的吻,第一次情不自禁的喜歡,第一次學會放手讓她走。可她還是要回來,大概真是天註定的。他癡癡一笑,十指下樂律憊加歡暢起來。

  青燈伴夜,書卷花香。花枝橫斜印在窗紙上,勾勒如畫。

  上官嫃半倚在羅漢床上,白巾束髮,僅裹了件銀灰道袍,仙姿窈窕。她微微一揚手,寬袖便落在肘間,小臂內一顆猩紅的朱砂刺入他眼簾。他怔怔望著,對方已落子都渾然不覺。這一局棋已經下了兩個時辰,終於接近尾聲了。

  上官嫃莞爾一笑:「你輸了,便要儘快想法子帶我回宮去。」

  「勝負未分。」他垂目看著棋盤,那黑白分明的棋子竟攪得他心緒不安。猶豫著從琬裡捉了顆白子,卻緊張得不知要落在何處。其實他一早淤知道,他必定要輸的。既然如此……他扔了棋子,道:「不比了,我認輸。」

  她開心地笑了,眼晴彎彎的像月牙兒。他癡癡望著眼前這珠圓玉潤的女子,好似回到了從前,儘管她的心思他比誰都清楚,他也都甘願被她玩弄。

  上官嫃穿著鞋子送他出去,斜身倚在門框上,微微眯起的眼晴透著一股嫵媚的慵懶之悉。司馬軼佇立在門邊,白衣修裹得身形欣長,背著茫茫夜色頗有玉樹臨風之感。原來並行而立,他已經高出她半個頭。他俯首下去用鼻尖融碰她的臉頰,按捺住心中的潮湧,從容道:「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歡你。」

  上官嫃依然眯眼望著他,衣裳半掩的頸中烘出一股熏人的暖香。他擔心自己再著著她會入魔,便扭頭而去。黑貓蹲在門外叫喚,似於不舍一般。上官嫃站了許久,終於抱起腳邊的黑貓,一面揉著它的腦袋一面說:「我當然知道。接下來我每走一步,都要你幫我。」

  四月,正是百花鬥豔的時節。尚未親政的皇帝不經由攝政指示,將李尚宮擬定、長公主加印的一紙詔書發至樞密院,引起朝堂騷動。長公主以外廷不干涉後宮為由堵住悠悠眾口,聲勢浩大地準備迎接皇太后回宮。

  皇太后為憲帝守喪三年期滿,期間格守清規、淨心修行,抄有經書百餘卷為先祖為江山社稷祈福。以太后之尊母儀天下,孝悌有義,玉潔松貞,肅雍德茂,靜正垂儀。今授封聖母皇太后,重掌鳳印、統領六宮。

  道觀裡鐘聲洪鳴,驚起一樹鳥雀。翅膀撲淩聲由遠及近,落在了屋簷上。上官嫃摸著手臂上那顆微微鼓起的守宮砂,望見簷下一線陽光,才發覺大亮了。她已接到回宮的旨意,今日便要動身。她似乎很高興,卻笑不出來,連她都摸不清自己的喜怒了。

  元珊連夜收拾打點,此時大亮了才進屋來,見上官嫃醒了,忙問:「娘娘,那些鴿子怎麼辦才好?」

  上官嫃在床邊靜坐著,望瞭望窗外華啦啦飛舞的鴿子,道:「一會遣人來把鴿子捉回宮去,章陽宮那麼大,在角落裡蓋一座鴿舍好了。」

  元珊收拾著房內的零星物品,見上官嫃望著窗外發愣,勸慰道:「住了好幾年,多少有不舍的。不過宮裡也是住了十年的地方,娘娘回去之後一定比在這裡好。」

  上官嫃幽幽笑了笑,下床穿衣。無論哪裡再好,恐帕都不及大漠中那片綠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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