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砂淚 | 上頁 下頁
六〇


  司馬銀鳳望著上官嫃低聲說:「你知道左右命運的可以是別人,也可以是自己。公孫一族因受涼王慫恿意圖弑君才慘遭滅族,皇上喘疾突發全因酒中被涼王的人嚇了毒,你父親更是如此冤死在大漠之中。如今朝堂詭異,忠良陸續被害,攝政王一心培植自己的勢力,罔顧社稷。上官嫃,你飽讀聖賢書,知書達理,難道要做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徒有虛名的皇太后嗎?」

  上官嫃緩緩抬眸,晦暗的眼中再也不復往日清明,她氣若遊絲卻無比堅定道:「我不要。我是皇太后,我要回去告訴所有人,是誰弑君,是誰逆謀,是誰在擾亂朝綱,是誰讓社稷陷入風雨飄搖。」

  「好,我會助你。」司馬銀鳳慢慢走近她,用燈籠照亮了查元赫的臉龐,「可是他呢?元赫生性耿直,為人仗義,他會為你赴湯蹈火,兩肋插刀,可是你真想看見他赴湯蹈火、兩肋插刀的場面麼?我承認我自私,不想他牽涉到那些無法明辨的是非當中,你可割捨得下?」

  上官嫃一合眼,滿眶的淚便倏然滾落,嘶啞的聲線中透著一股恍若隔世的滄桑。緩緩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他陽光般的笑靨,是她陳年舊夢中唯一的光亮,與其讓這光亮在陰霾裡漸漸湮滅,倒不如放逐他去更加光明的地方,如那些翩翩白鴿,遨遊藍天。

  司馬銀鳳已然得到了想要的答覆,提著燈籠轉身離去,帳內又陷入一片昏暗。上官嫃伏在查元赫身上,濕漉漉的嘴唇貼在他唇瓣輾轉,「元赫……再喚我一聲娘子,可好?」

  可惜,淒涼的靜謐中,徒有她肝腸寸斷的哭泣。

  弦月如鉤,夜幕漆黑,不似往日的深藍。營地間篝火寥寥,這是大漠裡最後一夜,明日就要進城了。疲憊的士兵們隨便吃了一陣便回營帳休息,幾隻駱駝也相繼趴下,駝鈴叮噹作響。

  帳內充盈著肉香,在大漠裡能吃上肉便是極奢侈的,查元赫卻直愣愣望著菜肴發呆,絲毫沒胃口。司馬銀鳳這一番也著實受累了,微微咳嗽了一陣,抿了口水,道:「不管你作何想,都必須打消那年頭,她是你舅母,這輩子都是。回去之後,我會請求皇上將你調走,去戌邊。」

  查元赫戚然道:「男子漢大丈夫,焉能始亂終棄?娘,請恕孩兒不孝。」

  「何止是不孝!」司馬銀鳳氣急,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身懷六甲,難道拋妻棄子就是大丈夫所為?」

  查元赫傻傻捂住火辣辣的半邊臉,磕磕巴巴道:「她……她……她懷孕了?!」

  「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身懷六甲……」隔著簾子,帳外的上官嫃只聽清楚了這一句話。她收住已經在掀簾子的手,緩緩摸在自己的小腹上,一步步往後退,最終扭頭而去。

  見查元赫痛苦糾結的樣子,司馬銀鳳漸漸壓下怒火,厲色道:「你現在就去帳裡跟她說清楚,你們只能一刀兩斷,別無他選!」

  查元赫跌跌撞撞沖出了長公主的寢帳,抱頭癱坐在尚有餘溫的沙地裡。別無他選?不,他從不違背自己的內心!

  簾子揭開,夜風乘隙而入。火焰搖搖晃晃,許久才穩下來,一縷縷黑煙從火柴中騰起,熏得帳內有些嗆人。上官嫃在火堆邊發愣,蓮查元赫進來都只抬目望了一眼,繼而又垂眸下去。查元赫眼見著她日益消瘦,心痛難當,面對這樣形容枯槁的上官嫃,他想說的話更加難以啟齒。

  「你怎麼不歇著?」上官嫃問道,嗓音嘶啞。

  查元赫直勾勾盯著她,小心翼翼問:「明日就進城了,我知道你想送你爹回金陵去,可是我們一旦回去就再也出不來了,不如……我們到下一個落腳的地方就逃走吧?」

  上官嫃淡淡蹙眉,胸口一陣鈍痛,「逃去哪裡?就算逃走了,他們也會派兵尋我們。」

  查元赫急切地握住她的手,「不怕,我們去西域,他們一定找不到!等我弄匹馬,我們就可以連夜逃走!」

  上官嫃斜斜睨著他風塵僕僕的面龐,一點點將自己的手抽回來,道:「我不走。」

  「什麼?」查元赫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湊近了她一些。上官嫃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我不走。我要回去。」

  查元赫急急喘氣,眸子漸漸濕潤,「為何?我們已有夫妻之實,我會待你很好,我們去尋一片海闊天空無憂無慮地過日子……」

  上官嫃移開視線,毅然打斷他,「無憂無慮?我們要靠什麼為生?你能給我錦衣玉食的生活嗎?還是下半輩子都要跟你顛沛流離?我過不了那樣的日子!」她擠出這一番話,尾音悄然在顫抖。

  查元赫怔了許久,喃喃道:「你在說什麼啊?娘子……我們這些天過得不好麼?你不快樂麼?你不用吃苦,不論如何顛沛流離,我絕不讓你吃苦,我可以伺候你,我可以把你當皇太后一樣供著……」

  上官嫃含淚吼道:「夠了!我不想聽你胡言亂語。總之我要回去,你也回去,我們互不相干!」

  查元赫重新攥住她的手,用盡整條胳膊的力氣緊緊攥著她的手,聲音顫抖著說:「互不相干……難道我在你心中的分量,還比不上那皇太后的地位?」

  上官嫃僵了許久,緩緩道:「沒得比。」

  查元赫不敢置信地瞪著她,手下的力道又重了幾分卻絲毫不覺,一字一句地問:「你可曾喜歡過我,淡薄也無妨,只要一點點……」

  這句話,與她當日說的如出一撤,他們原來都這樣傻,上官嫃苦笑著,斬釘截鐵地答了兩個字:「從未。」

  查元赫驟然松了手,濃眉漸漸收住,仍帶有幾分不幹苦啞追問:「既然從未,又為何委身於我?」

  上官嫃喉口抽緊,強咽了半響,垂眸道:「不過是寂寞時候,聊以慰藉罷了。」

  查元赫定定望著她,越看越不真切,越看越覺得模糊。跳躍的火光倒映在他雙眸中竟毫無光亮,晦暗至極。上官嫃始終不敢看他,直到踏遝而沉重的步子從耳邊漸漸遠去,漸漸消失,她才望著自己手腕上唄他掐出的紅痕泫然涕下。

  翌日清晨,上官嫃面無蒼白地鑽進篷車,瞥了眼緊緊盯著自己的司馬銀鳳,諾諾道:「皇姐,昨夜休息得可好?」

  「不錯。」司馬銀鳳手扶她一把,笑道:「元赫已經連夜趕去跟他爹回合了,或許比我們還早到金陵。」

  上官嫃恍惚了一陣,低低應道:「是麼,也好。」

  篷車的簾子放下來,一望無垠的大漠風光頓時縮成了一丈見方的狹窄空間,上官嫃覺得難以呼吸,緊緊捂著胸口。司馬銀鳳和藹道:「你暫且回道觀去,我會想辦法讓你回宮。」

  上官嫃淡淡笑著,「皇家當初一心要我出盡,如今又絞盡腦汁送我回宮。」

  「僅是不同往日,你長大了,不會由著性子來,對不對?」司馬銀鳳側目睨著她蒼白的臉色,歎道:「你們的身份就註定了不會有好結果,忘了他吧。如今我們要同心協力,對付司馬琛,阻止他排除異己,還朝堂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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