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砂淚 | 上頁 下頁
五五


  查元赫咧嘴一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笑得厲害了,原本細小的口子裂開了,血珠兒就使勁冒出來。

  上官嫃驚呼:「別笑了,都流血了!」

  查元赫便伸出舌尖自唇上舔了舔,一面嘀咕:「血水也是水,可別浪費了。」

  上官嫃忽覺咽喉抽緊,鼻腔發酸,嘶聲道:「元赫哥哥,只有你才能帶我出去,所以你不能倒下,喝水吧。」

  「傻丫頭,我渴不渴自己不知道麼?該喝的時候就喝了!」查元赫扭了扭脖子,望著遠處沙丘上一陣飛揚的黃沙,他知道他們支撐不到三天了。這沙漠是絕地,但有她相伴,死有何足懼?

  大漠浩瀚無邊,風沙漫漫。白日裡驕陽似是要將沙子焚起火來,烘得人汗流浹背;半夜裡又涼透了令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即便查元赫準備了幾條毯子,兩人都將自己裹得嚴實,仍然會在半夜三更被夜風吹醒,然後半睡半醒挨到天邊泛白。

  圓月如巨大的銀盤掛在中天,遠的近的全是風聲,除此以外,浩大天地間便是出奇的靜謐。查元赫虛弱地睜著眼,不想讓自己睡過去。在他身邊,將自己裹得跟蠶蛹一樣的上官嫃連連咳了幾聲,嗓子已經嘶啞得說不出話來。他忽然轉身,掀開彼此的毯子,將幾條毯子都疊在一起,同時蓋住兩個人。

  「冷嗎?」他低低地問,單臂攬住她,一面握住她冰涼的雙手。

  上官嫃瑤瑤頭,又是一陣局促的咳嗽,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來。查元赫滾熱的身體令她舒適了些,氣息也順暢了。她不由自主地往他懷裡鑽,緊緊環住他的腰,氣若遊絲道:「我對不起你。」

  查元赫用手掌在她後背用力揉搓,好讓她暖一些,他的唇動了動,卻沒說話。上官嫃病得昏昏沉沉,呼吸愈加沉重,只是拼命地將臉埋進他胸膛,像無助的幼獸在尋求溫暖和庇護。

  「上官嫃……」查元赫柔若無聲地喚了她的名字,然後緩緩合上雙眼,儘管極不情願。

  這一夜並不漫長,上官嫃從毛毯裡轉出腦袋。望著徐徐升起的朝陽眯了眼睛,渾身舒展開來竟有幾分愜意。她支起身子,聲音嘶啞吃力地說道:「元赫哥哥,我們……」話說到一半,她被查元赫慘白的面色震住了,半響才駭然地批到他身上大叫起來。但他雙目緊閉,嘴唇乾裂得如同粗糙的老樹皮,連血都沁不出來。上官嫃渾身都劇烈地抖了起來,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臂膀,生怕一鬆手,便什麼也沒有了。

  蹲在一旁的駱駝忽然發出憨重的鼻息,上官嫃猛地扭頭盯著駱駝身上最後一袋水囊,連滾帶爬跑去取來。她擰開蓋子就著晨曦往裡看,還剩半袋水了。她吃力地將查元赫扶起來,讓他靠在駱駝背上,一首掰開他的嘴,想把水往他嘴裡灌進去,可他牙關咬得鐵緊,任她怎麼也掰不開。

  他一息尚存,她卻沒辦法救他,又氣又急便落下淚來。可她依稀想起前日他笑嘻嘻對她說:「水這樣珍貴,你還捨得哭出來?」便用力擦乾了,深深吸口氣,直直吸入丹田。想了一會兒,雙手舉著水囊仰頭抿了口水,含在嘴裡,俯身對上查元赫的唇。

  他的唇因皸裂顯得粗糲,磨得她有種麻麻的痛感。他牙關仍然緊咬,水只潤濕了嘴唇,卻灌不進去。上官嫃忽然想起什麼,伸手在他腋下一繞,他果然有些反應,滿是胡渣兒的下巴微微動了動,她趁機將口中的水為給他。或許是出於本能,查元赫將水咽了下去,牙關鬆開了,微微張著嘴。

  上官嫃喜上眉梢,忙扶住他,把水囊的壺口塞入他嘴裡,將剩餘的水全部給他灌了下去。查元赫大大喘了幾口氣,只是仍舊沒有醒來的跡象。上官嫃想他是累壞了,於是飛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到駱駝背上,自己牽著駱駝繼續朝西走。

  毒辣的日頭曬得沙子滾燙,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黃沙裡,隔著單薄的布靴,覺得步步焚心。上官嫃披著一條毯子遮擋陽光,汗水沿著臉頰流下,濕了鬢髮。口乾舌燥,腳步越發沉重緩慢,眼看快日落了,她回頭望了眼查元赫,想喚醒他一起吃點東西,這念頭剛一冒出來,她便癱了下去,不省人事。駱駝呼哧呼哧地喘著氣,馱著查元赫小心翼翼地趴下,大概它也是累極了,很快閉上了眼睛。

  夜幕降臨後,無限的大漠朔風凜凜,似乎偶爾夾雜了一兩聲狼嚎。查元赫忽然從駱駝背上摔了下來,腰酸背痛於是呻吟了兩聲,漸漸入耳的狼嚎叫人毛骨悚然。他一骨碌爬起來,便望見了倒在不遠處的上官嫃。

  他急急喚她,就著月色看不清她的容顏,看不出她究竟是睡著還是暈厥了。他伸手撫摸她的面龐,這幾日被風沙刮得失去了從前的細膩。似乎覺得有何不對勁,他轉身去找水囊,卻發現羊皮水囊早已乾癟,他抱著頭努力回想,也想不起來分毫。

  駱駝突然站了起來,不停地墮著蹄子,嘴一嚼一嚼地朝著某個方向指。

  查元赫狂喜,扶起上官嫃急喚:「醒醒,我們快到了!我們就快走出去了!」

  可她的頭始終低低垂著,毫無反應。查元赫遲疑著伸手探了她的鼻息,頓時錯愕不已,怎麼他才睡了覺醒來,她會虛弱至此。

  「上官嫃……」他輕輕喚她,捧起她的面龐。月華如水瀉滿了大漠,白日裡金燦燦的沙丘此刻如銀如緞,華美非常。那月光也灑在了她臉上,眼睫靜靜覆著下眼瞼,乾裂的唇緊緊抿著,了無生機。他從未如此害怕,害怕到忘記了其餘一切感觸。他低下頭去,用舌尖在她乾燥的唇上舔了一周,又喚了幾聲,她眉間微微蹙了起來。查元赫見她有反應,便用舌尖逃開了她的唇,用自己的津液滋潤她。或許是出於求生的本能,上官嫃用力含住侵入口中的舌尖吮吸起來,恨不得吸幹了他。

  查元赫感到舌尖傳來一陣麻痹的痛意,卻同時快慰著,他不知自己是不是中了魔,腦子裡盡是風花雪月的臆想。他大概甘願沉溺在這般絕境,天地間只有他們,沒有禮教和束縛,沒有身份和地位,她吻著他。雖然不是真的親吻,卻勝過一切,仿若在沙漠裡開出朵嬌豔的花。

  上官嫃只覺得甘甜,不停地吞咽著,知道緩緩睜開眼,才知道自己吞咽的不是甘泉,而是他的唾液,頓時僵住了。她被他單臂攬在懷裡,虛弱得沒有絲毫力氣。可撲面而來的粗重氣息卻激起她心中的無限渴望。

  見她醒了,查元赫燦爛一笑,「我們就快到了,在堅持一會兒。」

  上官嫃吃力地點點頭,然後被查元赫報導駱駝背上,她聞著他身上陽剛的味道,回想起方才的一幕,羞容滿面,卻將臉埋在癟塌的駝峰裡兀自微笑。

  大概走到沙漠的盡頭了,駱駝的步子越來越快,查元赫險些跟不上。他一面歡喜一面憂愁,歡喜的是終於死裡逃生,憂愁的是逃出去之後要面對的仍然是世俗塵事。當翻過最後一座山丘,呈現在眼前的美景令查元赫驚喜而振奮,原來他們並未走沙漠,而是來到一片綠洲!

  他方才的憂愁一掃而光,歡呼雀躍著將上官嫃扛了起來,直直地往月光下如鏡的湖泊沖了去。伴隨著上官嫃的尖叫,兩人撲通落入水中,濺起一大朵銀色的水花。湖邊睡前,他們貪婪地喝了一肚子水,才相視而笑,在湖邊並排躺下,仰面對著滿天繁星。

  查元赫用手肘推了推上官嫃,「衣裳都濕了,正好在湖裡洗洗,我去燒火……」

  上官嫃的聲音嘶啞,因而語調變得奇怪了,懶懶地道:「洗澡啊?可是沒有換的衣裳。」

  「暫且用毯子包著。」查元赫將她拉了起來,笑道:「快些,若我拾了乾柴回來你還沒洗完,可別怪我偷看!」

  上官嫃一時羞澀,目光忙轉向別處,「你的衣裳也濕了,不會著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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