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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放心,朕不惜一切,也要保住你們父女。」司馬軼將上官鳴夜扶起來,接著說,「我已多方求證,大人並未參與當夜的密談,對密謀毫不知情。況且多年來行為端正,政績突出,戒驕戒躁,克己為人。功過相抵,罪不至死,極有可能被判發配邊疆。」

  上官鳴夜笑了笑,無奈道:「雖然天各一方,至少還能彼此牽掛。」他深吸口氣,望著眼前眉目平和的年輕人,若褪去那襲皇袍,他的氣質與高高在上的帝王相差甚遠,反而像個晚輩,謙虛而敦厚,或許僅僅是為了那一聲小環吧。上官鳴夜忽而動了心思,從背後掏出一支玉簫,交到司馬軼手裡,啞聲囑託道:「不管我下場如何,將這支玉簫交給小環,她是個懂事、堅強的女子……父親虧欠她的,只有來生再還。待我走了再給她吧,我們都害怕面對生離死別,害怕那種悲痛欲絕……」

  司馬軼鄭重其事地接下玉簫,對著上官鳴夜深深一拜,「大人暫且委屈兩年,朕親政之後,定會想方設法令你們父女團圓。」

  上官鳴夜微微笑了,再委屈又如何,只要還活著,便有希望。

  出生不久的小鴿子搖搖擺擺地在草地上走著,裹了一身細軟的絨毛,像只毛球。它或許是走累了,逮著一角拖曳在草地裡的雪白裙袍蹭了蹭,眯眼蹲著休息。上官嫃披了一件素白底子的八卦仙衣半躺在籐椅上,捧著竹籃子,手時不時拈些穀粒撒出去,周圍便有鴿子撲騰著搶食。

  百無聊賴,她便數著日子,査元赫似乎有一個月沒來了,該不是又出了什麼事?才一個月呢,她卻覺得有一年那麼長。

  院門外一大片林子中,一個人影沿著崎嶇小路漸漸走近,上官嫃不禁起身眺望。剛想喚元珊來沏茶,另一方傳來十萬火急的馬蹄聲,棗紅大馬向著她直直躥過來,驚得她一時怔住了。査元赫高聲吆喝,在離她一丈的地方用力勒住馬,一躍而下沖到她面前大喊:「出事了!你家出事了!」

  上官嫃詫異地瞪著雙眼,視線越過査元赫的肩看向緩步而來的司馬軼。査元赫亦察覺到了,猛地回頭,目光極憤恨地盯著司馬軼,「皇上,既然來得這樣遲,倒不如不來的好!」

  司馬軼握緊了拳,淡淡地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上官嫃在他們兩人身上來回端詳了好幾遍,問:「什麼事?」聞言趕來的元珊默默站在一旁,狐疑地看著他們幾個。

  査元赫話到嘴邊,卻突然難以開口,緊張地扶住了上官嫃的雙肩,磕磕巴巴地說:「你……你聽了之後別激動、也別怪我,我被關了一個月,都快瘋了……」

  「還是我來說吧。」司馬軼毅然打斷他,平靜地望著上官嫃說,「你祖父歸西了,上官一族因密謀政變被抄家,你三位伯伯及他們膝下所出男兒均已被斬首,你父親發配邊疆,此時大概已經過了扁州。」

  上官嫃怔了半晌,喃喃道:「不可能,爹不會這樣丟下我。」

  司馬軼接著說:「他說,他沒法面對生離死別,還是叫你晚些知道的好,至少可免卻悲痛欲絕。」

  上官嫃幾近崩潰,眼淚如那夜裡的雨傾盆而下、源源不息。她雙膝無力漸漸癱倒在地,流著淚柔柔地說:「我不信,他不會如此狠心。」

  査元赫不顧一切將她緊緊摟住,連連安慰:「我帶你去找他,我帶你去!」

  看著她在他懷裡泣不成聲,司馬軼幽黑的瞳仁忽而急劇收縮,他似乎永遠只是個旁觀者,始終無法融入她的心裡去。無奈地笑一笑,他從腰間摘下了自己的權杖,交給對面同樣在旁觀的元珊,便轉身離去。越走得遠,步子越淩亂,隱沒入了叢林的深處,他才回頭去看,終是繚亂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了。他無力地靠在一棵樹上,從袖裡抽出原本想交給她的玉簫。方才一直想著,若她流淚,他會給她吹曲子,直到她睡著了為止。若她不住地流淚,他會不住地吹,吹到地老天荒那才叫圓滿。

  不過,她想要的從來都與他所想的背道而馳。

  司馬軼倚著樹幹一點點往下滑,癱坐在一片蒼鬱的林子中,直到聽見急促的馬蹄聲漸行漸遠,他才吃力地站起來,將玉簫重新藏進衣袖,穩步朝前走。

  第八章 憂心如醉

  元珊留在浮椿觀掩人耳目,上官嫃與查元赫共乘一騎日夜兼程趕赴扁州,因有皇上的命牌在手,沿著官道一路西行暢通無阻。在馬上顛簸這幾日,上官嫃早已頭昏目眩,卻咬牙忍住,只想快些追上發配邊疆的隊伍,與父親見上一面。查元赫見她臉色白漸蒼白,雖心痛,卻未曾言明,愈加拼命地趕路。

  漸入荒涼之地,馬蹄踐踏之處灰塵漫天飛揚,上官嫃雪白的道袍被染成了暗淡的灰色。離扁州還有一段路程,眼看夜色將至,查元赫實在不忍心再帶著她風餐露宿,便就近投了客棧。上官嫃萬般不願,眉間卻掩不去滿心疲態。

  昏暗的走廊裡只掛了一盞燈油,微弱地在風中搖晃,仿佛隨時要熄滅一樣。查元赫端了盆熱氣騰騰的水輕輕叩門,無人應便推門而入。上官嫃伏在桌案上睡熟了,似乎可以聽見她輕微的鼻息。案上燭火映著她慘白的臉,面色凝重,眼睫時不時地顫抖,她明明這般嬴弱無助,卻總是佯裝堅強。查元赫將水盆擱在桌上,輕手輕腳地將她抱上床去,幫她脫去了鞋襪。

  她的髮髻幾日未曾梳理,淩亂不堪,臉上蹭了些許灰塵,像只狼狽的小花貓。查元赫看得入了神,捏著濕漉漉的帕子半響才覺得手涼,忙又去熱水盆裡浸了浸,擰乾,悉心替她擦臉。

  熱乎乎的帕子自她臉上抹了抹,頓時抹出一張乾淨的素顏,她忽然蹙了眉,喘息不定,口裡含糊喚道:「爹……不要走……」

  查元赫擔心地俯身下去溫柔道:「放心,我們一定追得上,我會救出你爹,然後帶著你們遠走高飛……」

  「啊!」上官嫃從夢中驚醒,緊緊攥住查元赫的衣袍,眸中泛起淚花,「不用生離死別,我們要在一起,在一起……」

  「會的,我們會在一起。」查元赫將她箍住,恨不得用自己的身軀將她嚴嚴實實抱起來,不讓她受任何傷害。

  上官嫃忽然惶惶推開他,倉促下了床,語無倫次道:「爹給我托夢了……不要休息了,我們趕路吧。我怕來不及……」

  查元赫見她如此,痛心疾首地將她拉回來,強行按到床上,「上官嫃,你必須睡覺!多少個時辰沒合眼了,你會熬不住的!」

  上官嫃伸手在查元赫胸前亂打亂拍,像個孩子一般任性哭鬧,「我不要睡覺,你放開我!沒時間了,爹托夢給我一定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元赫哥哥,我們不能睡覺,快……快帶我走!」

  查元赫只能按住她,除此之外,他想不出任何安撫她情緒的辦法,他何嘗見過一向嫺熟文靜的上官嫃崩潰到如此地步。濃眉越蹙越緊,他的心被狠狠揪成一團,幾乎要擰出血來。他俯身下去,覆在她身上,用自己的身軀壓制住她的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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