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砂淚 | 上頁 下頁
二四


  司馬棣聞言臉色放緩,睨了公孫慧珺一眼,便大步離開。公孫慧珺無力地趴在枕席上,面色慘白,欲哭無淚。

  上官嫃在殿堂等候已久,茶早涼透了也無人來換。元珊正想開口教訓人,司馬棣從通廊慢慢走了出來,上官嫃立即起身行禮問安,急切地問:「皇上,慧美人如何了?」

  司馬棣示意她坐下,平靜道:「太醫診治過,胎兒是保不住了,幸好人無恙。」

  上官嫃驚異于司馬棣的波瀾不驚,本想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轉而問:「好好的怎會出這樣的意外?」

  司馬棣望著她隨意綰起的髮髻、未施妝粉的素顏,似乎與平日所見大不相同。上官嫃見他凝視自己不說話,又追問了一句,「是不是出了嚴重的事?」

  司馬棣回過神來,目視前方道:「她自己粗心摔倒,導致小產,現在已經睡下了,皇后不如改日來探望。」

  上官嫃往內殿的方向望了一眼,點點頭,「也好,就讓慧珺姐姐好好休息。」

  晨曦斜灑鏡臺,臺上一溜精緻的盒匣中,脂粉、香料、青黛,珠釵、耳璫、護甲,無一不全。上官嫃閉目由元珊替她描眉,微微聞見元珊手心一股膩膩的香氣,忽而一笑,「你偷吃牛乳片了麼?」

  元珊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手一抖,眉線歪出一截去,配著上官嫃一張圓潤的臉有些滑稽,不禁笑出聲。上官嫃眨眨眼睜開,見鏡中自己的樣子怪嚇人的,揚手捶了元珊一下,「哎呀!快些幫我弄掉。」

  元珊一面笑著替她擦去,一面答:「牛乳片?昨晚同娘娘一道吃的,忘了麼?」

  上官嫃細細一想,「那都過了幾個時辰了,這個香味兒留得持久,可以用在別處。譬如沐浴……」

  「用牛乳片沐浴?」元珊又忍不住撲哧笑出聲。

  「笑什麼……」上官嫃撅起嘴,「羊奶太膻了,羊脂也帶著一股膻味兒。」

  「那就用牛奶,奴婢去跟李尚宮說說,要禦膳房專門養頭牛給娘娘用。」

  「好吧!」上官嫃眯眼一笑,「本宮就命你去辦好此事。」

  元珊扶著她的肩像哄孩子一般道:「是!奴婢遵命!」

  二人正在鏡臺前有說有笑,忽然一名宮婢來報說安尚書求見。上官嫃詫異地望著元珊嘀咕:「安尚書清晨來做什麼?難道我有文章沒交麼?」

  「都交了,娘娘。」元珊小心翼翼地將發釵別上,扶她起來,「或者有別的事情吧?出去就知道了。」

  安書芹每日穿著規矩的宮裝,髮髻簡單、玉簪斜插,仍掩不去出眾的氣質。上官嫃一向與她親近,便笑著問:「安尚書,似乎還不到開課的時辰。」

  安書芹莞爾一笑,雙手奉上一道明黃的卷軸,「李尚宮命卑職擬的冊封詔書,請皇后娘娘過目,並加上鳳印。」

  「冊封?」上官嫃狐疑地接過來,隨口問,「冊封誰?」打開卷軸一看,幾排雋秀楷書刺入眼簾:皇后諭旨,公孫慧珺溫良賢淑,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特冊封為淑妃,賜昭陽宮。

  安書芹道:「此乃皇上與李尚宮商議之後所下的旨意。」

  上官嫃緊緊攥住卷軸的手微微發顫,只覺胸口一片冰涼,宛如被寒水澆透。她微露笑意,頷首道:「元珊,你去,代本宮蓋上璽印吧。」

  「是。」元珊接過詔書,忐忑不安地捧著進了書房。透進窗的縷縷陽光將上官嫃眼裡的神色照得一覽無餘,元珊為她心痛至極,卻一樣無能為力。

  六月盛夏,一連晴了數日,碧綠的葉子似乎被炙烤得沁出油來。御花園一處僻靜亭台中,只有司馬銀鳳與司馬棣二人。夏蔭漸濃,亭中倒是幽涼。暗中查公孫慧珺小產的事已有些眉目,牛乳片中摻雜的墮胎藥乃烈性藥物,產自涼州一帶。光憑涼州這兩字,似乎就有些柳暗花明的意味。司馬銀鳳冷哼一聲,幽幽道:「這還用查麼?當初我就覺得留司馬軼在宮裡是個禍害。」

  「皇姐,司馬軼生性懦弱,深居簡出。況且他與外界無書信來往,在宮中也不認識誰。」

  「那墮胎藥在中原極其罕見,若非涼王,此藥怎會出現在宮中?司馬軼自然不成氣候,可他背後是涼王,誰知道涼王在宮裡有多少探子?可別忘了公孫權與老涼王的交情。皇上寢殿的宮人絕對是可靠的,試問誰能下手害得了公孫慧珺?只怕是賊喊捉賊……」

  司馬棣緩緩搖頭,「誕下龍嗣可是極幸之事,她怎麼捨得掐斷自己的後路?」

  「她或許不捨得,公孫權呢?連上官嫃都可以犧牲,再賠上一個公孫慧珺又何足掛齒?公孫慧珺這枚棋子既要監視皇上的一舉一動,又不能懷上皇家子嗣來繼承大統,甚至被迫親手殺掉自己的胎兒!她一旦嫁禍給上官嫃成功,說不準還可為自己謀得皇后之位。」

  司馬棣思忖許久,眸中靈光一現,道:「我朝忌諱外戚掌權,因此先祖定下儲君之外戚不參政的規矩。若上官嫃先誕下皇子為儲君,那上官敖便要退出朝野、告老還鄉;若公孫慧珺先誕下皇子,自然是公孫權退出。公孫權不甘心被上官敖鬥垮,便教唆孫女親自下手?」

  「皇上所見果然深透。」司馬銀鳳贊許地點頭,湊到司馬棣耳旁道,「其實想知道此事與司馬軼有沒有關係,拿公孫慧珺一試便知。」

  龍鳳帳內,紅燭搖曳。蜷縮在角落中的女子發如黑緞,肌如皓雪,身上散發出的絲絲香氣沁人心脾,只是背後一片累累傷痕觸目驚心。修長的手指順著那背脊往上滑過,滑至肩、頸、臉頰,觸到一片冰涼的濕潤。

  「疼麼?」司馬棣收回手,在錦被上蹭幹沾了淚水的手指。

  公孫慧珺顫了顫,小聲答:「臣妾受寵若驚。」

  司馬棣從她身後摟住她,親昵地貼在她耳邊說:「朕不是故意的,只是忍不住……誰叫你如此討人歡喜。明日朕叫小蘭子送些藥去,記住,勿要驚動旁人。」

  公孫慧珺氣若遊絲地答:「臣妾知道。」她卻不敢回頭,怕看見司馬棣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如魅如邪。她只當這是寵到了極點。進宮之前便聽姑姑說教,男人越喜愛一個女子越不能自控,對女子多少會有損傷。她身上深深淺淺的傷痕似乎永遠都好不了,如果這便是帝王之愛,她倒覺得痛不欲生了。

  司馬棣強行將她的臉掰過來,目光溫柔地盯著她,「你可知道是誰害了你?」

  公孫慧珺嘴唇微微一動,猶疑道:「臣妾不知。」

  「朕已經查出來了,那牛乳片中的藥物產自涼州,明顯是涼王要害龍子,朕絕不能由他放肆!司馬軼還在朕手中,涼王可真不愛惜自己的孩兒……」

  公孫慧珺狀似不解,問:「皇上要……利用涼王世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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