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砂淚 | 上頁 下頁
一二


  「小元……娘……娘……」上官嫃一面啜泣一面喚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累得睡著了。她緊緊抱著司馬棣,就像抱著一塊浮木,一鬆手便要沉入深潭。司馬棣雙腿麻痹,卻不敢動彈。他沒想叫人來,也不想走出去。他們渾身濕透了,但至少可以在陰冷的山洞裡相擁取暖,捂住彼此胸口那條火熱的血脈。

  晨曦從稀疏的石縫裡透過來,在兩個孩子身上灑下點點斑駁。上官嫃被劇烈的咳嗽聲驚醒,歪歪支起身子,頂著一頭蓬亂的發望著眼前一臉病容的司馬棣。

  「小環……咳咳……快、起來……」司馬棣一手捂住鼻口不住地咳嗽,一面扶上官嫃。

  上官嫃傻傻地問:「皇帝哥哥怎麼會在這裡?」

  司馬棣咳得渾身直顫,喘息愈加急促,艱難道:「去叫人、傳御醫……」

  上官嫃見他喘不過氣的樣子嚇壞了,如夢初醒,骨碌一下從山洞裡爬了出去,大聲呼叫。清晨的德陽宮被上官嫃的哭喊打破了寧靜,徹夜未眠的宮人們聞訊而來。戴忠蘭哆哆嗦嗦地跪在昏厥的司馬棣身邊,眼淚不知怎的就源源不斷往外湧。上官嫃牢牢抓住司馬棣的手,執拗地不肯放開,便跟著一道去了正寢殿。

  經由匆促趕來的太醫金針過穴,司馬棣漸漸恢復了意識。徐太醫擦了擦額上的汗,道:「太險了,實在太險了!皇上的喘疾有四年沒有發作了,你們是怎麼伺候的?」

  內侍總管林密駐足在床邊探望皇上的臉色,低聲詢問:「依徐太醫看,是否該像往年一樣每日備著玉屏風散以備不時之需?」

  徐太醫蹙眉,若有所思道:「皇上的喘疾多在春秋兩季發作,如今一無花粉,二無風沙,好好的怎麼……」

  林密忙答:「恐是淋雨染了風寒吧。」

  「你們……」徐太醫又氣又無奈,唯有長歎了聲,「我會命太醫院每日備著玉屏風散,林公公儘管遣人來取吧。」

  上官嫃全然不顧旁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司馬棣,依稀想起了昨晚的事,想起了暖暖的胸膛和大手,於是唇角抿得緊緊的,唯恐露出心底的笑意。李尚宮輕聲細語向皇上請示,為了不打擾太醫診治,先將上官嫃帶回配寢殿。

  脫下皺巴巴的衣物,上官嫃羞澀地低著頭飛快縮進浴桶。熱氣騰騰,輕薄的紗帳裡一片水霧朦朧。元珊雙眼紅腫,替上官嫃小心翼翼地梳著頭。待四下的宮婢暫時都退了出去,元珊才啞著嗓子輕聲埋怨:「皇后娘娘,再遲一個時辰,奴婢就要被打死了。」

  上官嫃扭頭望著她,驚訝地問:「你的嗓子怎麼了?」

  元珊委屈道:「整個德陽宮都被奴婢們翻遍了,找了幾個時辰,喊了幾個時辰,誰的嗓子都這樣。」

  「是麼……」上官嫃內疚極了,嘟著嘴說,「是我不好,我沒聽見,不然一定會出來,不讓你們擔心……李尚宮很生氣麼?要罰你麼?別怕,我會為你求情的。」

  元珊稍稍安心了些,好奇地問:「為何娘娘和皇上在山洞裡睡了一夜?」

  「我記不得了。」上官嫃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想了想,仿佛是自己先睡著的,至於皇帝哥哥怎麼找來的、為何留下,她真的很想去問問。失去了小元,可得到了司馬棣的憐愛,對上官嫃來說,應該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上官嫃頓時心情大好,卻冷不丁地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元珊大呼:「不好了!娘娘也生病了!奴婢去傳太醫!」說完便一溜煙跑出去了。

  上官嫃吸了吸鼻子,望著空中的嫋嫋水汽眯眼笑了。生病也好,至少能惹人關心。

  宮人呈上湯藥,林密攙扶皇帝起身,司馬棣張望一圈問:「小蘭子呢?」

  林密答:「皇上,戴忠蘭伺候不周,奴才正打算將他調去浣衣局。李尚宮會親自挑選可靠的人來伺候。」

  「浣衣局?」司馬棣氣促咳了兩聲,「朕已經習慣他服侍了,不想換人。」

  「這……皇上的意思是饒了他?」

  「這不怪他,是朕故意讓他避開的。」

  「皇上要保重龍體啊……」林密端起藥碗遞上去,輕聲細語道,「當年徐太醫說喘疾無法根除,幾年來奴才揪著一顆心日夜守護皇上,生怕有半點差池。如今剛放手交給小蘭子,豈料他……唉,奴才不調他走,怎麼給李尚宮交代。」

  司馬棣默默地喝完藥,含著兩顆蜜餞含糊道:「朕今後會多加注意,小蘭子不能走。」

  林密面露難色,也只得頷首領命。太醫院送來的幾個香囊被懸掛在龍床四周,另有一隻繡工精湛的給司馬棣隨身佩戴。林密笑道:「這只是李尚宮親手繡的,裡邊都是太醫院配的藥材。皇上若覺胸悶、氣喘時可以拿出來聞一聞。另有玉屏風散可以時常服用,防患於未然。」

  林密瞥見託盤裡還剩了一個香囊,回頭質問,送香囊的宮婢小聲道:「這是給皇后娘娘的,或許是奴才們拿錯了一隻。」

  司馬棣側目問:「皇后怎麼了?」

  「聽聞娘娘鼻塞得厲害,奴婢只是送藥,也不清楚。」

  林密蹙眉揮揮手,小宮婢忙退下了。司馬棣半倚著靠枕,出神地想著事。林密四下裡交代叮囑了宮人一番,回到床邊請示:「皇上,奴才與李尚宮商議之後,覺得宮中的桃李杏樹皆留不得,以及許多花草都要挖去,以避免來年開春以後那些花粉令皇上龍體不適。不過夕蓮花動不得,皇上日後儘量少去太液池走動,龍體為重啊!」

  司馬棣疲憊地答:「朕知道了。」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但是,配寢殿的花園可以不用動。」

  林密驚疑反問:「皇后寢殿?」

  「嗯。」司馬棣虛弱地點頭,合眼道,「朕不會去,那邊的花草就留給皇后吧。」

  林密猶疑著領命,「奴才遵旨。」

  天氣微熱,在床上窩了幾日的上官嫃待不住了,偷溜到殿外長廊裡乘涼,眼巴巴望著西邊。不一會兒,莫尚儀又把她拉回去,再三叮囑元珊不准讓皇后出門受風。在元珊的央求下,上官嫃沒法子,滿不高興地撅著嘴在床上倚著。聽宮婢們說因為皇上的喘疾,宮裡到處都在砍樹,偏偏配寢殿沒動靜,上官嫃急了,愁眉苦臉地對元珊說:「我這裡有好多好多花草,難怪皇帝哥哥不來看我……」

  元珊一本正經地說:「娘娘別急,等皇上龍體好些了一定會來的。」

  午時蟬鳴大噪,卻催人昏昏欲睡。元珊替皇后打著扇,有一下沒一下,末了手慢慢地停下來,靠在床頭睡著了。沒有一丁點風,殿內的紗簾帳幔紋絲不動,一切像凝滯了般。

  映滿陽光的花窗上忽然閃過一個影子,接著傳來一聲輕微的嘎吱聲。上官嫃睡得淺,很容易醒來,眼珠子骨碌一轉,瞅見了剛從花窗外頭爬進來的査元赫。他身上一襲絳紫緞袍,襯得面如冠玉,卻賊頭賊腦地蹲在榻上,食指豎在唇邊,一面發出噓聲一面貓著腰走近。上官嫃沖他眨眼微笑,悄聲問:「元赫哥哥,皇帝哥哥呢?」

  査元赫蹲在床邊,笑嘻嘻地說:「皇帝舅舅還在養病,我偷偷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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