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砂淚 | 上頁 下頁
一一


  上官嫃追了沒多遠就氣喘吁吁,元珊扶住她,驚魂未定地說:「早聽人說査公子頑劣,不想竟這般嚇人。」

  「討厭鬼,大壞蛋!」上官嫃搜腸刮肚把能想到的罵人的詞全用上了,其實反反復複也就那麼幾個。金柳搖曳、槐間風細,上官嫃覺得美好的一切都被査元赫破壞了。

  査元赫風風火火地沖進寢殿,剛好和司馬棣撞了個滿懷,戴忠蘭急忙扶住了皇帝。司馬棣皺眉,「總是這麼莽撞,跑什麼?」

  査元赫笑開了花,玩世不恭地說:「皇帝舅舅,管管你老婆,真兇悍!」

  「你又去惹皇后了?」

  「不是不是!」査元赫雙手叉腰,憤憤道,「我在跟小宮婢鬧著玩,她突然沖出來打我!」

  司馬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睨著査元赫說:「她是皇后,是你舅母,別沒大沒小。」

  「不是我沒大沒小,是她!」査元赫用手背揉揉鼻子,一臉不高興,「皇帝舅舅偏心。」

  「朕跟你說過,以西廊為界,不准過界,你在哪裡遇見皇后的?」

  査元赫嘟囔著,「就在西廊小花園。她們配寢殿的人又在找貓,那只貓也夠煩的,整日亂跑。對了,皇帝舅舅,為何我們不能過去玩?皇后也不跟我們去禦書房了?」

  司馬棣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女子進出禦書房不合規矩。」査元赫緊跟著,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瞬,濃眉大眼忽的一振,昂首挺胸。

  上官嫃帶著元珊迎面走來,朝司馬棣行禮後,質問査元赫,「究竟小元在哪裡?你不要騙人。」

  査元赫撓撓頭,左看右看不吱聲。司馬棣不冷不熱地說:「元赫,你知道的話就去找回來,別讓整個德陽宮的人都跟著找貓。」

  上官嫃傻愣愣地望著司馬棣,牽住元珊的手低聲說:「我們走,不打擾皇帝哥哥。」說完,遲遲轉身,一步一步走得戀戀不捨。

  査元赫猶豫再三,見她們走遠了,突然追了上去,嬉笑喚道:「上官嫃,我帶你去找貓!」

  聽見上官嫃三個字從査元赫嘴裡脫口而出,司馬棣一怔。看著査元赫毫無遮攔的笑容,不知為何生出些惶恐。

  上官嫃停下腳步回頭,失落的神情中露出幾分笑意。

  査元赫頂著烈日練習拉弓射箭,樂此不疲。司馬棣坐在明黃的圓篷下休息,招呼査元赫過來喝茶。査元赫顧不得擦汗,舉壺就口喝光了茶,隨手擦擦嘴。

  司馬棣望著遠處的紅心箭靶,漫不經心道:「元赫,朕忽然覺得好奇,皇后的貓為何取了你的名字?」

  査元赫聳聳肩,「誰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捉弄我。」

  「哦?難道在白貓救駕之前你們已經認識了?」

  「皇帝舅舅忘記了吧?我們一起在河邊玩,她過來找貓,接著皇帝舅舅聽見林總管的叫喊匆匆忙忙走了。可那時候我還在樹上呢!」

  「原來你們是那時候認識的。」司馬棣笑了笑,起身拍拍他的肩,「你歇會兒,看看朕的箭比你如何?」

  暖暖的午後,寢殿安靜極了,窗外一陣陣的蟬鳴聲連綿起伏。霞光錦帳顫了顫,簾幔被挑起來,上官嫃睜著惺忪的眼睛,啞著嗓子問:「小元呢?小元又不見了。」

  睡在矮床上的元珊應聲醒來,舉目張望,「娘娘別急,奴婢這就去找。」

  宮婢們又忙開了,上官嫃耐著性子一面練字一面等。正當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正寢殿來了個小宮婢,支支吾吾地說白貓在東廊花園裡。上官嫃擱下筆拎著裙角就跑,元珊緊跟在後面叫喚著「慢點慢點」。

  東廊花園一角聚了不少宮婢內侍,見皇后來了,紛紛低頭退開。青藤爬滿了宮牆,緊貼著牆角的是一口殘舊的水缸。上官嫃問:「小元在哪裡?」

  宮婢們相互之間暗暗使眼色,大氣不敢出。

  上官嫃一步步朝水缸走近,似乎連繡鞋踩折青草的聲音都依稀可聞。水缸很高,她雙手扒著邊緣,踮腳往裡看。水缸內壁長了青苔,前些日子積的雨水有大半缸。上官嫃正覺得納悶,忽然從牆外的大樹上落下一顆圓滾滾的果子,咚的一聲落在水缸裡,波紋一圈圈泛開來。一具雪白的屍首隨波蕩漾,從內壁漸漸漂向水中央,它半眯著眼,露出一條幽綠的縫隙。上官嫃踮著的腳尖劇烈地顫了幾下,腿一軟,身子癱了下去。

  雷聲從天際傳來,由遠及近,一道刺目的閃電劈開夜空,暴雨傾盆而下,如天河決堤般。司馬棣被驚醒時,只覺陰風陣陣,頸後涼颼颼的。隆隆雷聲中,依稀能聽見接二連三的呼喊聲。司馬棣拖著木屐走至窗前,見殿外的長廊、花園裡,隱約有星星點點的火光。他索性出了寢殿,冷風夾雜著冰涼的雨滴撲面而來。

  元珊提著燈籠踉蹌地沖到司馬棣面前,帶著哭腔叫喊:「皇后不見了,自從下午發現小元淹死了之後,皇后就癡癡呆呆的,晚膳也沒用就睡著了。誰知奴婢半夜醒來就找不到皇后娘娘了!」

  司馬棣沉聲道:「叫你來陪皇后,不是來享福的!還不去找?」元珊忍住眼淚,扭身又沖進雨裡。

  門窗被風吹打得哐啷直響,戴忠蘭這才醒來,望見偌大宮門下孤零的身影,匆匆拿了外衣出來給皇帝披上。雷雨聲不絕於耳,司馬棣攥緊了拳,「小蘭子,你也出去找。」

  戴忠蘭遲疑道:「皇上,奴才先找人來伺候著?」

  「不必,你們都去找,朕回屋睡覺。」司馬棣步履飛快地回了寢殿。

  戴忠蘭看著皇帝睡下,拿起傘合門出去了。他的身影剛從窗前掠過,司馬棣隨即下床披起外衣。

  司馬棣提著一盞燈籠在漆黑的長廊裡穿行,雨聲、雷聲、蛙聲和成一片,令人焦躁難安。沿著西廊走到小花園,假山旁邊的老槐樹被雷劈下了一根粗壯的枝幹,橫在山洞外。司馬棣冒雨走過去,手裡的燈籠不一會兒就滅了,索性扔下。衣裳濕透了,他跨過樹幹,俯身朝漆黑的山洞裡喊:「你在嗎?你在裡面嗎?」

  雨聲太大,什麼回應也聽不見。司馬棣蹲下,頭探進洞內,耳邊嘈雜的聲音消退了,清晰的抽泣聲近在咫尺,每抽一下,似乎就在他心裡揪了一把。他爬了進去,冰涼的雨水被體溫焐熱了,直往下淌。他喉口發澀,喚了聲,「小環。」

  抽泣頓住,上官嫃嘶啞的聲音帶了幾分驚恐,「誰?誰叫我?」

  「是……朕。」司馬棣伸手探了探,摸到她的頭,用力按進自己懷裡。

  上官嫃順勢抱住他的腰,哭得撕心裂肺,「皇帝哥哥,小元死了,我把爹爹送的小元害死了!」

  「不是,不是你害死的。」司馬棣抱著她冰涼的軀體,打了個寒噤。沉默半晌,安慰道,「是它貪玩,不小心掉進水缸裡了,這不怪你。小環,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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