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砂淚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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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嫃跪坐在龍床內側,雙膝早已麻痹,垂頭強忍著。她離皇上很近,能看見他精緻的五官,被蔓延無際的大紅帳幔包裹出紅潤的光澤。他的表情很平靜,給人一種熟睡的錯覺。上官嫃覺得他即將醒來,不會一直睡下去。 半挽的帳幔之外,長公主正襟危坐,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査元赫倚在旁邊,略帶疲倦的臉色愈發緊張。子時將近,太醫依次上前診脈,寢殿裡始終安靜得連風聲都清晰可聞。 長公主忽然發話,「除了搖頭,你們就不能說點什麼嗎?」 其中一位老太醫無奈道:「回公主殿下,這驅邪和沖喜都非醫道,一名江湖術士如何能妙手回春?」 「若太醫院有法子,公孫大人也不會出此下下之策。」長公主話音剛落,更聲響起,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浮漏,子時已到。長公主起身,側頭望了眼跪在龍床上始終紋絲不動的嬌小身軀,溫柔道:「李尚宮,你們帶皇后回去休息。」 上官嫃用小手費力地撐起身子,剛站起一點來,雙腿卻酸軟無力,撲通一聲趴了下去,剛好趴在小皇帝身上。眾人不由得發出一陣驚呼,莫尚儀匆匆趕去抱皇后下床。上官嫃嘟著嘴想要解釋,忽然聽見一聲輕微的咳嗽。輕微極了,卻因為就在她耳旁顯得格外清晰。她瞪大眼睛盯著小皇帝的臉,發現眉眼之間竟有微妙的表情,興奮地大叫,「你們聽見了嗎?皇上咳嗽了。」 刹那間鴉雀無聲,眾人表情各異,待反應過來才紛紛圍上去。長公主按捺不住驚喜,扶住上官嫃的肩膀急切地問:「真的嗎?皇上咳嗽了?」 上官嫃篤定地點頭,「我剛才聽見了。」 長公主直喚道:「太醫!快、快來看看!」 床幃附近的人紛紛退讓,上官嫃也被牽了出來。寢殿裡有些混亂,査元赫趁機走到上官嫃身邊,悄悄問:「上官嫃,皇上是不是快醒了?」 上官嫃歪著腦袋若有所思,「我聽見他咳嗽了,眉毛還輕輕地皺起來。」 査元赫嚴肅了一整天的臉孔放鬆了下來,聲音啞啞的帶著一絲委屈,「皇帝舅舅嚇死人了,害得我這幾天老做噩夢,等他醒了,我要問他討回來才好。」 上官嫃問:「你做什麼噩夢了?」 査元赫心有餘悸地答:「夢見太液池裡的蓮花全都枯死了,水面上漂著很多死魚,還有女鬼……」 「別怕,夢是反的。」上官嫃安慰道,不過想到那樣的畫面,心裡還是會害怕。 太醫診過之後,長公主發話留下一些人輪流值守,其餘人散去。上官嫃被莫尚儀抱回寢殿的時候已經熟睡了,李尚宮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笑道:「這孩子讓我想起了銀鳳小的時候。」 莫尚儀小聲嘟囔:「長公主是先皇的掌上明珠,可從沒受過半點委屈。這小皇后就難說了,那兩家人若是真心疼她,便不會硬生生往宮裡送。」 李尚宮板起臉孔訓道:「莫尚儀,身為尚儀,更要謹言慎行。」 「娘娘,這沒外人。」莫尚儀挑了挑眉,還是不吱聲了。宮裡所有的紅紗燈籠徹夜不熄,映得每個人滿面紅光。李尚宮想了想,還是命人吹熄了床邊的落地燭臺。床幃裡暗了下來,上官嫃輕微的呼吸中帶著幾分乳香,雙臂緊緊抱著一團錦被,在偌大的雕花床上只占了小小一角。 莫尚儀微微歎了口氣,從梨木架上取下精緻的霞帔,收在箱底。 拂曉時分,從德陽宮正寢殿傳出小皇帝蘇醒的消息。耀眼的朝陽浸透窗櫺,疲憊了一整夜的燈燭似乎明白自己的使命結束了,無聲的熄滅了,只留下一縷青煙。 皇上雖然醒了,但身子虛弱,尚需調理一陣子。德陽宮裡的人因此忙碌起來,大婚時的紅綢布不久全被換下了,宮人們臉上的神采卻顯得更加喜慶。上官嫃日日跟著莫尚儀學宮中禮節,只是沒再去見過皇上,儘管他們的寢殿只隔了一道長廊。 似乎在宮裡閑的時候特別多,上官嫃常一個人在空空的大殿裡遊蕩,孤單時越發想家。連著許多天她睡不著,閉上眼更想念娘的溫軟懷抱,日子一久終於受不住了,半夜坐在床角號啕大哭。值夜的宮婢嚇壞了,忙不迭地通報上去,寧靜的夜一時熱鬧起來。 李尚宮帶人來的時候,上官嫃已經哭累了,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李尚宮側頭看向莫尚儀,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她真的太小了,即便再懂事,也不過六歲。真想找個乳母來啊……」 莫尚儀點頭附和,「卑職一早便想過了,只是皇后自小一直是跟在親娘身邊,沒有乳母。若是交給宮裡的乳母,都六歲了,只怕帶不親。」 上官嫃用被子捂著臉低聲啜泣,斷斷續續地說:「不要……乳母,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待我明日與公孫大人商議。莫尚儀,你今夜就陪在這。」李尚宮眉尖微蹙,因匆忙趕來未上妝,乍看之下面色蠟黃而憔悴。離開的時候,駐足一回頭,又滿腹心事邁出殿去了。 莫尚儀命人在床邊鋪了矮榻,輕聲哄著小皇后睡著之後,自己在矮榻躺下。 月光一點點瀉入花窗,在桌案上投下斑駁的銀色。忽而一道黑影掠過桌案,推開半扇門,悄無聲息地跨出門檻。而此時,值夜的內侍斜斜地倚在床尾睡得正熟。 夜幕中華星明滅,廊邊的花草裡游離著幾隻流螢。司馬棣說不清自己為什麼醒了,為什麼要出來。他只是不由自主地順著一個聲音尋過去,那是女孩兒的嚶嚶哭泣夾雜著模糊的叫喊。司馬棣穿著松垮的淡黃綢衣,避開有侍衛的地方,赤腳穿過幽靜的長廊,拐入花園,發覺哭聲清晰了許多,是從假山的山洞裡傳出來的。女孩兒嘴裡聲聲叫著「娘」,無助極了,惹人憐惜。 司馬棣攥緊了拳頭。曾經這個山洞是屬於他的,內心孤獨得近乎恐懼的時候,大概就想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脆弱給自己看。走近假山,草地粗糲磨得腳心發疼。他問:「誰在裡面?」 哭聲戛然而止,抽抽搭搭的聲音還在。先是一張娃娃臉從漆黑的洞裡探出,明亮的眸子裡滿是淚花,映出月光瀲灩。緊接著整個圓滾滾的身子都爬了起來,同樣赤著腳,穿著綢衣。司馬棣皺著眉說:「是你,你半夜在這哭什麼?」 上官嫃懵懂地瞪著他,他有一雙深邃的眼睛,仿佛陷進去就再也爬不出來。她語無倫次地喃喃道:「我哭完了就回去,我不敢在那裡哭,她們會擔心,會給我找乳母,我不想要乳母。除了娘,我誰也不要。」 司馬棣冷冷地睨著她,「你現在哭完了吧?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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