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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雲瀾「啊」了一聲:「你都知道?」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說道:「怎麼不知道?回回醒來滿嘴血腥味,初時還以為自己昏迷吐了血,你們怕我嚇著都不說,後來又覺得不像,再看召召姑娘手腕上的傷,隱約想起有人喂我喝這東西……還有那個玉瑪聖女,也逼著我喝她的血。」

  她回想起自已喝過人血,體內還有過一隻蟲子便覺得渾身不舒服。

  「小姑娘定是嫌棄了,其實你中蠱時日太久,尋常解蠱術是無用的,若無聖女之血是解不了毒的,玉瑪可是好心好意。」

  阮夢華立刻附和道:「她確實是好心好意,可為何不讓她救你?我在屋外都聽到了,她說還有三日!就算,就算是不能全解,說不定拖上一拖就有法子了。」

  召召搖搖頭,一臉恬淡:「你可是糊塗了,人生在世,活得幾日便是幾日,何必太強求。實話告訴你,在船上時我已知自己毒中過深,無法可解,拼死趕回來隻為了落葉歸根。」

  落葉歸根,聽起來太過淒涼,完全是老人的口吻,阮夢華想起初見她時,那嬌媚的語調:「奴家名喚……召召。」

  轉眼她卻已滿頭灰白頭髮,生機漸無,怎能叫人不悲傷。她不禁哽咽道:「總是為著我才拖累了你。」

  屋裡那兩名氏羌女子早在召召示意下退出外面,雲瀾上前輕輕扶住她的肩膀,又聽得召召道:「你莫要如此,說起來你受這些苦全與我不無關係。當年我一念之差,輕信他人,將蠱術教給了一個心術不正的人,差些沒命回來,有此報應也是天意,並非是你的錯。」

  卻是說起舊事,這也正是阮夢華想要知道的。

  到底是誰?

  那一年,她看厭了重芳庭的繁花似錦,也將聖女種至尊無上的榮耀視為桎梏,未曾留下書信隨性地走出了幾百年來封閉的山谷,懷著對萬丈紅塵的嚮往踏入塵世,只帶走了一粒小小花種。先到滄浪後至子夜,無意中遇上了回祖家探親的邵家小姐。

  誰曾想會發生那麼多事呢,她在船上被雲瀾救醒,第一件事就是打聽那個心如蛇蠍的女人的下落,沒想到她居然已經死了。

  「你是否想問是誰給你下的蠱?其實也不難猜,你中蠱十年,那時不過六歲,誰會和一小稚齡女童結怨,自然是對你母親不滿之人將滿心怨毒發洩在你的身上。算來算去,只有那些宮中女子才有理由。」

  「不錯,確實是我六歲回京那年,入宮後才出的事。」此言一出,另外兩人都吃了一驚,沒想到阮夢華是知道的。阮夢華身子一僵,莫名緊張起來,

  她自然無法細訴詳情,這是她藏在心底的秘密,當下苦澀地道:「當時的情形我本來是不記得的,毒性發作出來後,終於想起大半,只知道是在宮裡某處,卻始終無法看清那個瘋女人是誰,她拿著一根金色的會動的東西,甚是可怖。這十年中每當要回上京時便會噩夢連連,想來我雖然忘記了那件事,可心裡卻總是害怕回京,害怕噩夢重現。」

  雲瀾的心一緊,她竟忍受了十年之久。

  「丫頭,你從來沒有說過。」

  她淡淡地道:「遠在杏洲之人,又有哪裡可以訴說,身邊的丫鬟們倒是知道,那又有何用。」

  召召不懂她的處境,奇道:「你不是子夜國的公主嗎?」

  公主?她倒情願自己不是。若她不是陛下的女兒,或者可以象阿姊那樣有人疼愛憐惜,不必被遠送到杏洲,更不會有人來給她下這該死的蠱!只是怨也罷,恨也罷,萬般皆是命。

  她不願在這件事上想太多,繼續問道:「玉瑪聖女說我這毒早在兩年前便該發作死去,全憑了一盆玉色煙花才緩了死期,聽她的意思,世間本不該有玉色煙花,那麼只有一個可能,是召召姑娘將此花帶出穀,敢問你當時給了誰?」

  她記得召召是被親近之人所害,那麼玉色煙花自然也是在那人手中,而送她花的人是邵之思,難道就是邵家嗎?邵家有一女進宮做了皇后娘娘,要說最恨母親的女人不是邵皇后是誰?

  那一年她初次回京入宮,迷路之後遇上那個瘋狂的女人,後來被邵皇后送了回去……心口似乎又在隱隱作痛,記憶中的一幕幕在她腦子裡不斷閃回,那個女人瘋狂的聲音呼嘯著重重壓迫而來,她顧不得肩上有傷,死死絞著自己雙手,僵著身子等待召召的回答。

  「給了誰?自然是給囚了我二十年的人,小姑娘,難道你還猜不出來是誰嗎?」

  「是……邵家的人?」她仍要確認了才甘心。

  召召點點頭:「不錯,就是邵家,在東明城你們問我叫什麼,我隨口化名召召,也是為了讓自己記住邵這個字!」

  開心寫意君所知(一)

  霎時間邵家以及邵之思的種種都湧上阮夢華心頭,她身子輕顫,衣衫簌簌抖動,倚靠在雲瀾身上,半響無法言語。

  那個瘋女人無疑便是邵皇后,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對一個幼齡女童下手,又偏偏還為她定下與邵之思的婚事,難道是怕她死不了留的後手,將她拘進邵家受苦受難?邵之思定是知曉一切,竟半點口風不露,誰又能想得到那個藍衫少年的心事會如此複雜,說他狠心,偏又送給他與蠱毒相克的玉色煙花,一意為她著想的樣子。說他有情有意,可他還會看著她死去。

  雲瀾在她耳朵邊低低地喚道:「丫頭,別害怕,都過去了。」

  召召聽了也道:「沒錯,她已經死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死了三年之久的女人,仍能將阮夢華數次送上黃泉之路。不安和恐盤踞在她的心頭,似乎邵皇后還在某處陰森森地注視著她,或許這事件遠遠沒有結束,她還記得那個瘋狂的聲音,象宣誓般在叫囂著仇恨:「她自為風華絕代,好,我便讓她活著的時候被人厭棄,死後永遠
世不得安寧!」

  一切只是開始嗎?她胡亂猜測著,心慌不已,不會的,母親在上京榮寵至極,絕對不會有事,她的不安好沒來由。

  雲瀾不忍看她這般難過,與召召道別後帶她離開香廬。他自然早猜到事情的緣由,卻不知該如何勸慰,左右看看尋了一處乾淨的山石,扶她輕輕坐下,溫聲道:「丫頭別想太多,作孽之人已經不在,若是你覺得不能出氣,那便向召召要幾條蠱蟲,回頭給邵家的人吃了便是,要他們也嘗嘗這種滋味。我看都是邵家老太君的不是,竟教養出那般狠毒的女兒,就種在她身上,你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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