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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死生一度人皆有(一)

  沉玉一早便候在殿外等著服侍小姐起身,看到牆縫中一塊亮晶晶的東西,捏起來才發現是片頭飾碎片,她沉思了好一會兒,卻想不出來小姐昨日究竟受了何種刺激,意會有那樣瘋狂的舉動,連鏡臺都要砸爛才罷休。

  「沉玉姑娘在想什麼?」

  她受了一驚,回身看到懷姑姑悄沒聲息地站在自己身後,趕緊低下身子:「您來了?」

  懷姑姑扯了扯嘴角算是一笑:「我這不是不放心夢華小姐嘛,才剛辦完事就趕緊地來看看她,還沒起身嗎?」

  「還沒呢,小姐似乎睡得不大好,又不讓我們進殿服侍,以往這會兒早起身了。」

  阮夢華昏沉沉地半夢半醒著,一會兒想自己十六年來避居杏洲,一會兒又想著被人指點非議,她只覺滿腹苦楚無法言說,再者又能對誰說呢?她倒不是想對人訴說心中的苦惱,而是真想有個人依靠著,不要再想起那件讓人難堪的秘密,她會把那件事爛在心裡。

  門外是懷姑姑來了,她無力應對,索性連聲也不出,就讓她們以為自己還未起身,實在是懶得動彈。不一會兒門外卻傳來爭執,隱約像是阿姊的聲音:「你敢攔著我?」

  怎麼回事,懷姑姑哪兒了,為何變成了阿姊?

  「大小姐……奴婢不敢,只是小姐她還未起身……」

  「你去說,我要見她!」

  阮夢華苦苦一笑,這就是她的阿姊,永遠也別指望哪天能姐妹情深一回。

  她揚聲道:「是阿姊嘛?進來罷。」

  一張白玉床,金色流蘇帳從殿頂垂墜下來,比自己暫時歇息用的好了不知多少倍,這裡一應物件全是公主的待遇,樣樣看著不俗。正靠坐在床上的正是阮夢華,她長髮未梳,只著一身月白深衣,年前病時瘦下去的身子此時還未完全養好,看起來嬌弱得很。

  阮如月自恃貌美,從不將這個妹妹放在眼中,可她心中有一根刺,此時只覺她比自己還惹人憐惜。往年每回見阮夢華時,都忍不住想,為什麼她還是那麼快活,她一點都沒把自己尷尬的身份放在心上嗎?只是無拘無束地活著,為什麼她不和自己一樣敏感且多刺,誰的話她都要放在心上咀嚼半天,看有沒有更深的一層意思。

  或許因為阮夢華本身的身份?早年間她的存在尚是個秘密,是個知情人不敢提起的話題,可她到底是公主之身,身上流著的是皇族血液,如今受封在即,而她阮如月算什麼呢?

  「阿姊找我何事?」阮夢華讓她落了座,就在自己的床邊,她懶得挪動地方,希望阿姊快說快走。

  想到自己的來意,阮如月定了定神,道:「何事?你會不知我為何而來?我只問你昨日假借在宮中迷路到底做什麼去了!」

  阮夢華聞言一驚,莫非阿姊也知道那個秘密?突然她有些壓抑不住的欣喜,不必再獨自背負如此沉重的心事,她原本是打算把此事爛在心裡,永遠也不會說出去的,哪知阿姊會察覺出端倪!

  「阿姊……我不明白,你……」

  她待要問是否阿姊也知那條秘道,哪知阮如月已冷冷打斷她:「真好,你這邊在宮中迷路,人跑得沒影,可偏偏我的夫君午後也曾離開過我,阿妹,你說巧不巧?」

  阮夢華錯愕之後便是深深的失望,她低頭用手指勾畫著雲帳上的暗紋,半晌才道出一句:「阿姊竟會有這種想法!」

  她與阮如月這十幾年姐妹做得真是悲哀,成日相爭,從未有過溫馨相處之時。

  阮如月並不放鬆追問:「那你說,昨日去了哪裡?」

  她去了一處秘密所在,在那裡看了一場好戲,還回憶起自己受過怎樣的折磨,往後是死是活還是未知,這便是她昨日的經歷!可這些她都不能說,難道要把一切細細講給阿姊聽?那可是無比難堪的事啊!

  一種難以言說的羞憤使得她猛然抬起頭,一字一句地道:「我在宮中迷路,阿姊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我不信!」在阮如月的心裡,阮夢華一定是和邵之思相會了,故而一早便來探聽,從進到殿裡便一直死盯著她,看她有否心虛。偏偏阮夢華的神情有古怪,明眼人一看便知她有所隱瞞,她在隱瞞什麼?還會是什麼?一定是她昨日與邵之思在宮中相會,是,平時在宮外沒有機會幽會,如今到了宮裡,他們兩個連一點點空閒也不放過……阮如月只覺呼吸急促,頭也暈眩,突然伸手緊緊抓住阮夢華的手臂,顫抖著身子像是要昏過去,慌得阮夢華連聲要人傳御醫來,卻被她極力制止。

  好一會兒她才平靜下來,柔聲道:「從小就有人告訴我,阮家只有我一個女兒,母親也只能是我的,若是你回來了,那我便會什麼都沒有了。」

  難得她願意坐著好好說話,阮夢華放鬆緊崩的身子,聽她慢慢講些從前的事。想了想道:「怎麼會呢?阿姊,你永遠是母親的女兒,阮家確實只有你一個女兒。」

  「可是你六歲那年還是回來了,竟然還姓阮!我那會兒已經懂了不少事,在外頭聽人說不好聽的話,被人指點著受氣,時間久了慢慢便恨起母親,也恨你。」她低頭笑了笑:「馬上你就改姓夜了,要做我子夜國的公主,我要恭喜你了。」

  不知為何,一聲恭喜從她嘴裡吐出總讓人覺得陰森森的,阮夢華扯了扯嘴角,實在喜不起來。

  她拉著阮夢華的手,突然說道:「只是不知子夜國的公主是否還是完璧!」

  話剛說完,她便一手將阮夢華的月白深衣袖子拉高,露出一條玉臂,右臂近肘彎處一點殷紅如血,赫然是象徵處子之身的守宮砂。

  阮夢華猝然不防,差點掉下床,反應過來後將她拍開,怒喝道:「阿姊,你這是何意!」

  阮如月扶著腰身緩緩站起來,冷笑著道:「沒什麼意思,你不說我便自己看了。」

  老天爺一定是糊塗了,竟讓她投生為阮如月的妹妹!阮夢華的臉紅白交錯,恨聲道:「你瘋了!竟會有如此今人作嘔的念頭,我與邵之思根本沒有什麼,將來也不會有什麼!自他與你成親之後,我早已忘卻從前之事,你這番舉動真讓人噁心!」

  「我是瘋了!被你們弄瘋了!你沒看出來嗎?昨日他的眼光一直在你身上,我才是他的妻,他是我的夫君,為何總是對你有說不出的情意?阿妹,你罵吧,你罵我我也要說,邵之思他如今是我的夫婿,不管你怎麼想的,他是怎麼想的,我一定不會容許你們再有半分情意!」

  她話未說完已是淚滿腮,昨夜她有好幾次想問一問邵之思,但終是忍住。一晚未曾睡好,這會兒又說了半天話,她只覺得身子一會兒重一會兒輕,腹中隱隱不適,卻強撐著不肯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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