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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那日我同夫人一同到邵府去,宮中突然傳召,卻是為了一個女官被人謀害,眾口鑠金,全都指向你母親,皇上也不好袒護著,斥責了幾句,她哪裡會好過。」

  「母親如何會做出那種事來?我不信。」

  「陛下也不相信,可是此事頗為蹊蹺,竟有人指證那女官死前曾被夫人召去過。」

  風華夫人確實曾召見過這名女官。她進宮便像到自己家的後花園,說出的話莫有不從的。聽說有這麼一個女官在皇上面前露了臉,她有些意動,好多年不曾聽說過這種事了,叫她如何能不多心,自然冷笑一聲,找個由頭把她傳過來,也不動怒,只是好生盤問了一番,別的什麼也沒做,可偏偏那女官隨後就死了。

  「此事我聽說過,那又如何?」她一點兒也不擔心仁帝與自己的母親會為此事斷了情分,若真能斷,未嘗不是好事。

  「我是想說……」他頓了頓,猶豫著要不要跟夢華提及自己的猜想:此事並不像巧合,而像有人刻意針對風華夫人而為。但他終是道:「我並非來勸說要你去見她,而是來說另外一件事。」

  他想說什麼?阮夢華緊張起來,會是比父母不合更糟糕的事嗎?

  豈料雲瀾帶著笑意道:「莫怕,我想說原先不是答應了你,等你身子大好後陪你去看元宵燈節,還記得嗎?」

  原來是這件事,她放鬆了不少,卻裝做不感興趣地道:「那個啊,到時再說吧。我困了,你若是不願對我說實話,還是早點兒走吧。」

  「你把藥喝了我便走。」

  藥送到她手中時,竟還是微溫,大半夜的她也沒那麼講究,咕嘟幾下喝完,藥碗剛一離嘴,便有糖點心塞進嘴裡,緩解了那種苦澀的後勁,雲瀾低笑一聲道:「你睡,我這就走。」

  說罷他身形一動,已悄沒聲息地離去,臨走前還彈出一道指風將那盞燈打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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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竹聲聲,已是新年來到,家家戶戶辭舊迎新,放起了鞭炮,爭取讓來年的日子更紅火。風華夫人府卻格外的冷清,只因年前女官之死鬧得頗大,死者家人曾指天為咒,要殺人者償命才肯罷休,甚至闖入宮門鬧事,仁帝不得已下旨嚴禁風華夫人出府,並未說明這禁止令下到什麼時候。這可是十幾年來頭一回二人之間的關係如此僵化,大夥兒都覺得有些不尋常。阮夢華本與母親正冷戰著,聞此不好再與她添堵,主動去見了她一回。風華夫人倒甚是平靜,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她是從大風大浪裡走出來的人,想當初拒不入宮,寧可要仁帝為了她受臣民指點,那般驚世駭俗之事都做得,何曾怕過別人的眼光,如今只把那時的氣度拿出一二分便可。

  年夜飯母女二人只是少少吃了些便各自安歇,但聽得窗外冰雪漸融水落有聲,阮夢華驚覺自杏洲歸來,才三月有餘,便已出了這許多事,真是京都居,大不易,她以往盼著能在上京城過年的願望終於實現,卻是這副情形。

  這時候子夜宮裡掀起了一股討伐風華夫人之風,不時有嬪妃哭哭啼啼地來見仁帝,訴說這些年的不易,仿佛這些年皇宮被風華夫人搞得烏煙瘴氣,整個後宮怨聲載道,生生把這個新年的氣氛給沖淡不少。

  仁帝不至於不明是非,聽著幾個妃子說得過頭,竟說起了風華夫人狐猸專寵,將自己比做荒淫無道的昏君,慍怒之下奪去在場幾個人的封號,其中一位夏貴妃早在他未登基前便已跟了他的,不說之前有多受寵,起碼這麼多年下來,情份是有的,而且這位夏貴妃的父親曾是朝中重臣。朝臣們本不該多管後宮之事,但萬事一扯到風華夫人,便似乎持相同意見,紛紛上言書,仁帝欲認回阮夢華一事遭到了極大的阻力……

  正月裡無大事,仁帝與華太妃幾次召阮夢華回宮見駕,她不敢回宮去見華太妃,怕她問起讓自己尷尬的事,只是推託不回宮。她不回宮,慕容毅來得甚是勤快,該是在華太妃的授意下才會如此主動,否則慕容將軍少言木訥,如何會突然熱情似火。

  南華取笑她紅鸞星動,來年定會出嫁,是否他們不用再離開上京,直接嫁進慕容家。阮夢華認真地想了想,道:「若是你想替我出嫁,那我一定嫁。」

  二人還是打算要走,若是想要出海,一定要先走水路。隨著二月一天天臨近,阮夢華積極籌備此事。她不可能準備太多,都是南華在操辦,與人聯絡。

  雲瀾知道南華日日來見她,也知道慕容毅整日來風華夫人府獻殷勤,更知道阮夢華從沒有放棄要尋找自己身體虛弱真正的秘密,可是他不能說,也不干涉他二人胡鬧一般的舉動,他另有想法,與阮夢華的不謀而合,他要帶著她遠行求醫,只是暫時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最初來求他的邵之思。邵老太君仿佛已不屑再來問他任何事,如此他倒落個清靜。

  他不喜歡過年,一個自幼便失去父母,跟著師父長大的人,不大可能對這種喜慶的日子有想法的,只是每年找上些美人相陪,飲酒作樂便打發了時日。

  仁帝召風華夫人進宮的旨意在二月末的一天來到風華夫人府,再過三日便是風華夫人的生辰,風華夫人接旨謝恩,半句廢話也沒有說,等傳旨的人走個沒影,她才淡笑著道:「陛下如此好意,萬不能拒絕,夢華,不如你同我一起去,可好?」

  阮夢華猶豫了一下,難道是母親心生怨氣,不願與陛下單獨相對,故而才會拖自己去相陪?想到他們到底是自己的父母……她這個做女兒的,當然要從中周旋一二,到底無法看著母親受冷落。

  她這邊一應聲,風華夫人便拍手道:「我再派人去邵家請了你阿姊來,到時咱們一家人真正聚一回。」

  阮夢華頓時說不出話來,她與母親想的完全是兩回事,當下無比艱澀地道:「難得母親有此雅興,夢華自當同去。」

  到了那一日,阮夢華早早地便妝扮好等著與母親一同進宮,她雖說大好了些,仍是瘦伶伶地沒長多少肉,走路一步三喘,偏頭上烏髮又重,小臉被鳴玉擦得白是白,紅是紅,人是精神了,可與之前相比,完全是兩個樣子。

  今夜沉玉陪她進宮,她有些遺憾雲瀾雲大人居然今晚不去赴宴。阮夢華裝作無力地靠在她身上,對雲瀾此人的人品極度不滿。他算是客居在風華夫人府,卻絲毫不顧主人家的感受,公然呼朋喚友——也只南華一人,在他的客院飲酒作樂,某日竟召了幾個女子上門,惹得府中一干傾慕他的女子芳心失落,定力差的傷心掉淚。

  阮夢華根本不敢和這種人去看什麼元宵燈會,見了他也沒給好臉色,南華被她無緣無故地轟走,倒是與慕容毅這種老實人說了好半天話,想必華太妃聽說之後一定會說她乖巧聽話。

  子夜宮的朱紅宮門威嚴依舊,阮夢華跟在風華夫人後面悶著頭走路,打在宮門口遇上邵之思夫婦,她就沒再抬起來頭,全憑沉玉眼疾手快拉著她的衣角示意她往哪兒走。

  等眾人進了儀楚宮,一一坐在宮人早已備好的宴席前,風華夫人笑著問兩姐妹怎地不打個招呼,阮夢華才抬起頭道:「阿姊,你可還好。」

  仁帝還沒有到,若不閒話大家幹坐著委實有些怪異。邵之思又是一個多月未見阮夢華,幾次私下與雲瀾見面時聽過她的消息,如今看她還是那麼瘦弱,眉頭不禁皺起來。

  阮如月伸手替他揉開眉頭,輕聲道:「夫君,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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