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情(29)_千歲憂

二九

　　救人是他的看家本領，雲瀾正慶倖可以輕鬆完成師父的遺願，哪知邵之思卻接著道：「然而我的家人卻是要她家破人亡，故請雲公子稍後在家中長輩面前替我多加掩飾。」

　　适才他冒雪去與邵老太君會了一面，老人家因為他一心救治阮夢華而虛火上升，直問他是否還記得故人舊約，為何遲遲未見動手。

　　「喂，大叔，你聾了，聽到我和你說的話沒有？」

　　雲瀾回過神大笑出聲，正要說什麼，外頭有人聲傳來，鳴玉探著頭往外看了一眼，回道：「小姐，是夫人過來了。」

　　看著雲瀾若無其事的樣子，阮夢華收回狐疑的目光，剛剛他的沉默讓她心慌，是否在想她的病？她還有救嗎？

　　興許是有什麼喜事，風華夫人今日一臉榮光，坐下陪夢華賞了會兒雪，笑吟吟地連沉玉打翻了茶盅也不介意，連說「碎碎（歲歲）平安」，直到陪著阮夢華用完飯，才說了件喜事，「夢華，剛剛邵府派了人過來，說你阿姊有喜了！」

　　有喜了？阮夢華一愣神後方才明白過來，倒是雲瀾目光閃動，已朝阮夢華那裡看去。

　　她豈不知他在想什麼，抬頭用眼睛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想說幾句喜慶的話，但覺當著雲瀾的面說出來有些假，到了嘴邊便又咽回去，淡淡地道：「確實是喜事，母親若見到阿姊，代我恭喜她。」

　　母親心中歡喜並無過錯，她一向疼愛阿姊，接下來也不必日日看著她，必定會將重心移向在邵府的阿姊。

　　她的模樣實在談不上歡喜，風華夫人心中略有些遺憾。她貪心地想讓兩個女兒能親近些，她也好做人，可姊妹二人自小便不合，如月欺負夢華的事她全都知道，夢華與阿姊不親她更知道。但她納悶的是，明明夢華的性子隨和得很，對誰都是一副笑臉迎人的樣子，偏偏與如月相處不好。儘管如月的性子是冷清了點兒，但若夢華鐵了心要與誰交好，一準兒能成，就連宮裡最難纏的懷姑姑也疼她得緊。

　　不待母親再說什麼，阮夢華已扶著鳴玉站起來，「母親，今日我請了南華來見，女兒先行告退。」

　　風華夫人不快地道：「我聽人說他是杏洲別院的護衛，為了辦差事才來上京，怎麼還沒回去？」

　　「他算不得咱們家的奴僕，過些日子就要回自己家去了，眼下不過是幫我做點兒事，母親不高興嗎？」

　　「那倒不是，只是少見些為好。」

　　風華夫人覺得有必要提點一下她，馬上宮裡的旨意就要下來，她不日便是公主之身，怎麼能跟這些小人物混在一起？但見她沒放在心上迫不及待地要走，風華夫人只得叫住她，為她包裹嚴實了才放她走。

　　回到東暖閣，阮夢華耐不住性子叫人去看，南華果然已經來了，老老實實地候在二門外等著傳喚。上回他過府來見阮夢華，正好碰上風華夫人，她只知此人是從杏洲別院過來的護衛，平日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只是當日心情不好，見他與夢華之間說話往來均是你我，全然沒有主子奴僕的規矩，便教訓了南華一通。

　　故而這次南華一見阮夢華便高聲唱喏行下禮去，「夢華小姐安好。」

　　「起來吧。」阮夢華忍不住勾起嘴角，心情也好了許多，讓人上茶端椅子，要他一起坐下來說話。

　　誰知他竟做作起來，又是長長一揖，「謝夢華小姐。」

　　說完他就低頭垂手用眼睛看著地面，阮夢華越發笑起來，「坐吧。」

　　「小的不敢。」

　　阮夢華忍住笑讓人給他看座，伸手便跟他要東西，「給我帶來了嗎？」

　　他慢吞吞地拿出個描金盒子遞過去，並道：「連著幾天下雪，鋪子關得差不多，只能買到這個。」

　　幽幽的馨香隨著盒蓋打開飄散出來，淡粉色的胭脂摻上香露，看上去就像一團暖玉，讓人捨不得碰觸。

　　她一臉欣喜，「我要的正是這個。」

　　有雲瀾在，南華若是夜半來見她說要緊事，必定失敗，故此二人便白天會面，雲瀾總不至於神通廣大到時時都在。雖然幾回來都遇上了風華夫人，但比被人點穴扔進房裡好些。今日他入府的理由是為夢華小姐送些新鮮玩意兒，這般投其所好，整個兒就是個巴結主子的好奴才。

　　她捧著盒子讚歎了好一會兒，只差沒當場試上一試，忽然聽到南華幽幽地道：「此物極是難得，所費一金……」

　　原來他還在等著她給錢，真是摳門，先前在客棧就給了不少，如今還來和她算這個，若是他多來見她幾回、多帶幾樣東西，那得多少銀子？

　　她有心與他好好兒算算這幾年的賬，到底心中有事，將沉玉支了出去，又讓餘下的人退後些才低聲道：「你有沒有……」

　　南華自是明白她問的何事，不再裝腔作勢，也學她一般低聲道：「已經辦妥了，不過時候不對，要到春日雪融冰消才可。」

　　她歪頭想了想道：「還要那麼久……」

　　他嫌丫鬟搬來的小凳坐著不舒服，換了張靠椅，懶懶地往後一靠，往阮夢華靠著的軟椅和房中擺設一打量，嗔道：「急什麼，咱們去的地方又不會跑。」

　　「你花錢如流水，我有金山銀山萬不夠用，再容你在京城待下去，怕不得一路要飯去滄浪才行。」說完她自己先笑了，隨即黯然地道，「若是我連滄浪國也沒挨到……那便省了錢了。」

　　說著說著阮夢華眼眶慢慢紅了，南華聽著聲音不對，收回在屋中亂瞄的目光，坐直身子低聲哄道：「你別哭啊，實在是規矩如此，不好貿然上路，咱是求生，不是求死，萬事慢慢來。」

　　好在她沒真哭出來，牆角站著的幾個丫頭離得夠遠，無人聽得見。他好聲好氣地道：「不如我們今晚就走，如何？」

　　「你當是私……」「私奔」二字她說不出口，冷了臉不言語。

　　南華見她冷臉，反倒笑起來，「我今日見你，仿佛又瘦了些，簡直就是見風倒，我如何會帶著這樣的女子私奔？聽說海風甚大，你這個樣子如何出得了海？」

　　他們都是低言輕笑，鳴玉端著藥進來服侍時，看到這一幕沒說什麼，沉玉卻忍不住喝了聲，「臭小子，你的座兒可不在那兒！」

　　她對南華一向不客氣，也無好感，南華自然比她更毒舌，「哪裡又輪得到你這個小丫頭片子說話。」

　　「你……」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