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女子 | 上頁 下頁
四一


  「哦,這倒頗為有趣?」永安大君順勢而行,打開卷軸。看完這幅畫卷,他仍是不動聲色,柳城君湊上前:「不過山水之作,倒也還行,筆峰蒼勁有力。」沉吟半晌,方將卷軸畫收受了:「適當的時候,我也想到松都遊歷一番呢!」

  「家父他老人家也想到漢陽故地重遊呢,自二十年前離開都城,他很是懷念漢陽月色呢!」林鶴遠意味深長、猶抱琵琶半遮面。

  柳城君則是心不在焉:「林老先生要是進京,我和大君一定盛情款待,」又往簾外張望了一番:「怎麼還不來?」

  「兩位大人少坐,小人出去看酒菜。」林鶴遠一個轉身離開雅間,就聽得一陣簾攏微響。

  「我早來了,怕誤大人賞畫,躲在隔壁廂房等著呢!」珠簾半掩美人簾,一雙似喜非喜嗔情目,原來是女陶朱張氏。柳城君連忙上前拉著她的衣袖,極盡狎昵:「今兒不唱《醉扶歸》嗎?」

  張氏嬌音婉轉,斜眯了眼瞅了眼永安大君:「少了鄭尚宮娘娘這樣的女琴師,誰還能和得上我的曲子?除非大君彈奏一曲,倒也還罷了。」

  「小樣,盡使壞,人家大君新婚燕爾,哪有什麼心思與你調情!」柳城君細細湊著她粉光融俏臉,一語雙關。

  張氏聞言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貝齒:「喲,這樣一來,我們鄭尚宮娘娘的情願可是付諸流水呀!」永安大君分明聽見卻充耳不聞,倒是柳城君,突然鬆開張氏,一臉詫異:「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張氏用手指了指佯裝糊塗的永安大君,握著嘴高聲說道:「鄭尚宮那雙清水般的眸子裡,盡是大君的身影呢!」

  林鶴遠命人抬著水席進入雅間,她親自倒了酒:「這可是小人從白頭山特特帶來的地芬子酒,採集三池淵終年生長的地芬子樹上的地芬子果,再以白頭山天池上的聖水釀造,埋在千年不化的寒冰底下,最是清香美味。」

  永安大君與柳城君並張氏俱是好酒之人,聞得此言開懷敞飲,俱是嘖嘖稱讚,人間甘露。酒過三巡,適有永安大君府林管家入雅間傳話,附上耳語。

  張氏借酒調侃永安大君:「大君,小妾也知道您娶了漢陽數一數二的美人兒,才多早晚,就使管家來催,想必還是個醋罎子呢!」

  「你這話是怎麼說的,」柳城君故作不知,哂笑道,「除了在府上替君夫人抄寫《內訓》,也不過是少出來宴飲罷了,君夫人不至於這麼不懂事。」

  永安大君提起酒壺,摁著柳城君就要灌酒:「竟是你這張嘴渾說,快點吃酒。」

  柳城君徑直搶過酒壺,一仰脖子:「不用灌我,今晚誰急著先回去,誰就是孫子。」

  永安大君頗覺面子上掛不住,也海飲一杯:「不醉不歸,就這麼說定了。」

  張氏坐在這二人中間,一面與柳城君眉來眼去,一面伸出腳輕輕去碰永安大君的腿,豈料永安大君徑直站起身,繞開張氏,坐到柳城君身邊,張氏自是頗覺無趣一陣煩惱。

  這四人劃拳擦掌,特別是張氏,玉腕上的鐲子敲得叮叮噹當,好不盡興。

  期間,大君府管家站在簾外,多次想入內傳話,永安大君根本不予理會,只命其先行離開。直到林鶴遠帶來的兩罎子酒,喝了個底朝天,四人俱是醉薰薰,才由各自帶來的僕人扶著盡興散去。

  76

  柳城君去了張氏的私宅,這林鶴遠遞上熱巾,又送上茶水予永安大君:「小人瞧大君飲酒,還有三分清醒,與小人一般。小人的父親其實已在都城,就落腳在普賢寺,還請大人抽空一敘。」

  永安大君將熱巾敷於臉上,沉吟道:「明日我進宮之後,留殘步去普賢寺上香。」之後,因永安大君將林管家等僕人先行打發回府邸,林鶴遠便命自己的轎夫抬了軟轎並打發了奴僕送大君回府,此是後話。

  次日起來,天氣依舊陰沉,似乎半夜下過幾滴雨。宮殿的青瓦上有過隱隱水痕,露著雨跡,雲層越發積得濃厚,黑壓壓的天與晚間無異。而內殿的氣氛更是壓抑。

  敬妃審視著永安大君暗沉的眼眶:「你這眼睛怎麼了,昨晚一宿未睡?」

  「回慈殿娘娘,天氣潮熱,難以入眠,」他伏在地板上給敬妃請安。

  「別是跟媳婦兒吵嘴,弄得不安寧吧!」仁平公主搖著宮扇戲謔道。

  他坐起身,言語自是不滿:「姐姐昨晚留宿在就善堂,怎麼就知道我府上的事?」

  仁平公主揚眉瞪眼,滿臉不謔:「你媳婦兒不好好學習,欺騙慈殿娘娘,你不加勸阻,倒幫忙作假,怎麼就不顧一點身份和體面?」

  敬妃一擺手:「仁平,夠了。」她的面色凝重,嚴厲申斥道,「永安,為娘的告訴你,一開始就不滿意徐氏,但由著你的性子也成全了你。你疼媳婦兒這樣的閨中之事我不管,但這並不代表我會任由你縱容徐氏。」

  她將徐氏抄的《內訓》擲在案幾上:「你一個堂堂大君,不事國政,不務正業,替媳婦兒作假來糊弄我。若你坐在東宮的位置上,是不是要效仿唐明皇,專寵楊貴妃,把江山給寵丟了?」

  永案大君先是面色鐵青地聽任敬妃訓斥,但敬妃之後的言語令他按捺不住:「慈殿娘娘,您是不是言重了?對於妻子可能確實疏於調教,但小兒不過是閒散宗室,您這話,令孩兒惶恐之至!」

  「哦呵,跟這麼一個女子成婚後,也開始學著頂撞為娘,你真令我失望,」敬妃大為光火,「沒一個讓我省心的。你聽清楚,你這個媳婦兒,我是不滿意的,不要說我沒給她機會。你回去之後,若不把她調教好,她未必能守住她的位置的。」

  敬妃此言一出,內殿的氣氛如硝煙彌漫,永安大君口中有話,卻又生生咽了回去,他竭力壓抑自己的惱怒,鐵青的臉漲得發紫。仁平公主輕輕哼了一聲:「三弟,這個國家連嬪宮都立過三位,何況是區區君夫人呢!」

  他是惱怒了,無比惱怒。離開內殿時步履沉重、氣喘吁吁,我以為他是因夾在母親姐姐與妻子之間,倍感為難與受氣。婆媳之爭最是難處,即使是在王室,也與民間無異,任何厚此薄彼,都是憋屈的。

  殊不知,在這表像之後卻是觸及了這個自尊而強勢男人心底的脆弱與隱疾。

  我在回廊的推窗前清楚看到,他一出到中宮殿外就拳頭緊握,攥得咯咯作響,眉頭擠兌到極致,目光裡透著森冷的戾氣。

  這樣的一幕,愈發令他堅定了心中的欲望和渴求。很久以後,他將我擁在懷抱中,儘管撫著我如雲的秀髮,回憶起今日之事,仍然耿耿於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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