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女子 | 上頁 下頁
一六


  那伶人嘿嘿笑道:「那倒不是,今日有顯貴包了雅間,聽不到弦月的琴聲,聽聽眾姑娘的亦是助興。」

  父親皺著眉:「我們這位小少爺是專程為聽琴而來的,你總不能讓我們倆白跑這麼一回吧!」

  那伶人嬉笑著收了碎銀子:「使了銀子又不召姑娘,本院也不能白收這個錢,即是如此,安排二人到隔壁雅間,您二位只要不出來,也能聽到伽揶琴的。」

  33

  雅間裡掛著一幅水墨丹青,細細賞來是漢陽春曉,旖旎的漢江,成群飛翔的燕子,江岸的堤石上站一懷抱長琴的女子,那女子裙帶生風,雖是側身,亦有一種秀美的風韻。

  父親打開摺扇,見我瞧得如此神,上前一看:「出自金三少爺之手,這是他送給弦月的畫作,這位少爺在漢陽世家才子裡,猶善一手出眾的水墨丹青。」

  我嘖嘖稱道:「想來這位公子爺,對弦月是一片癡心吧!」

  父親搖搖頭:「可憐他那新婚的妻子,終日獨守空閨。」

  我拉著父親的手:「即是癡心於弦月,如何又娶她人為妻?」

  父親拉我坐下:「難不成把妓女娶回家當夫人?這位夫人也是漢陽數一數二的名門閨秀,是左贊成朴尚民大人的孫女兒,聽說也是位才貌雙全的佳人啦。三少爺為了弦月自是拒婚,禮聘前就帶著弦月跑了,但這位小姐也是位奇人,明知如此,還嫁到金府上。」

  我正要再詢問父親,只聽得隔壁間傳來一陣叮叮咚咚的伽揶聲。父親閉了眼,摺扇敲著小桌,和著音律,細細品究起來。此時,雲板聲響,還有一陣舞步聲傳來,我以手點破紙糊的窗櫺。

  藝妓們穿紅著綠,高聳著盤發,滿頭珠翠,繃著腳,轉過身,揮動著衣袖徐徐舞來。與鶴舞那聖潔舞姿當然是不可同日而語,但這種場面是活潑而輕鬆的,怪不得全朝鮮的士大夫們都癡迷於藝妓的裙擺之下。

  一曲落板,滿座叫好,眾賓客中,我看見主位上一張嚴肅而刻板的臉,即使在這樣隨意的場合,所有的男賓身邊都簇擁著美麗的藝妓,只他一人獨坐著。

  只見一個壯實的男子,看不清臉,摟著一個妓女的腰身走上前:「給我們永安大君斟酒!」那藝妓上前勸酒,永安大君手臂一揮,竟然轉過身,背對著藝妓,自拿過酒壺,自斟自飲起來。

  之後,便傳來豪爽的笑聲:「別介,不就是跟姑娘們吃杯酒嘛!那要是到了晚上,姑娘們往炕頭上一鑽,難不成你還坐懷不亂,當個柳下惠?」

  永安大君咳嗽一聲,站起身,甩袖而出,徑直出了雅間的大門。身後自是一陣訕笑:「在藝妓院裡裝清高,這永安大君太迂了,死了妻子這麼多年,難不成真不沾女人?」

  「還是大君有龍陽之興?」

  我感到憤慨,大君是如佛祖般寶佛莊嚴中殿娘娘的兒子。在我眼底,是一個堂堂君子,是一個懂得欣賞蘭花、懂得為妻子丁憂、懂得在花柳間抗拒美色的君子,他們在背後如此嘲弄他,我心裡自然感到不悅。

  他符合我對於男人的想像,情深意長而對女子專一。

  34

  從藝妓院出來,父親依舊是意猶未盡,我抽動了嘴:「父親?您應該不止一次來這裡,沒有一個妓女讓您動心嗎?」

  父親微紅了臉,依舊是摺扇敲在我的腦門上:「女兒,這也該是你問的?」

  正說著,只見一行神色匆匆、身披黑色長衣的男女與我們擦肩而過。父親沖我說道:「這些是天主教徒,月色將近的時候,天主教的牧師們會在藝妓院附近傳教。」

  我從荷包裡連忙掏出銀十字架項鍊:「父親,是這個嗎?」

  父親瞟了眼:「這個是他們的信物,好比佛門弟子手上的念珠,你在深宮中,怎麼會有這個?」

  我小心地收好:「父親,他們傳教,我們也能去聽嗎?」

  父親搖搖扇子:「你要去,我帶你開開眼界。只不過,我總覺著,朝廷遲早會禁止信仰天主教的。」我催促著父親上前,跟著父親七轉八拐,就在一座小院子前停下來,這裡點著通明的火把,門前擠滿了身著各色衣物的男女。

  有穿著綢衣的顯貴、有趿著草鞋的布衣,有扶著侍女、戴著斗篷的貴族女子,也有衣飾華麗的妓女。一群身份各異的人,竟然相安無事齊聚在這裡。整齊地排著長隊,守候在門外。他們的胸前,無不例外地戴著銀十字架項鍊,我索性也掏出來戴上。

  大門還未敞開,越來越多的人從四方走來,在我與父親的身後排起的長隊,已看不到盡頭。這些人緊緊握著雙拳,交疊在胸前,緊緊抵著下巴,閉著眼,我一陣驚呼:「這是做什麼?」父親用手一比劃,「噓,這是在祈禱。」話音剛落,只見院門洞開。

  這院門看著小巧,可里間的院子卻是極盡寬敞的,除了一排排垂著捲簾的長廊,隨著人群緩緩入內,一個緊挨著一個佇立於廊下。一個中年男子,身量雖然不高,卻十分有氣度,他站在長廊的中心,穿著黑色長袍,胸前掛著銀十字項鍊,手捧著一本書:「主與我們同在,天主因著愛而造了人,也召叫人去愛。為此,人應離開自己的父母,依附自己的妻子,二人成為一體,以致他們不再是二個,而是一體。今天在各位教友的祝福下,我們要為一對新人舉行婚禮。」

  說罷,一個男子俊朗的男子手抱著長琴,緩緩走上前來。他生得劍眉星目,一雙睿智的雙眼,如這黑夜裡閃亮的星塵,是如此奪目,夜風掀起他的衣襟,神采飄逸。

  「真是一張俘獲女人芳心的臉哪!」父親在一旁讚歎道。

  我低聲問父親:「他是誰?」

  父親笑道:「就是帶著弦月私奔的男子,河城府院君府上三公子。」

  我暗暗推了推父親:「您如何知道的?」

  父親在我耳旁說道:「他為了弦月加入天主教,為了弦月,曾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佇立於藝妓院前徹夜背誦《新約全書》,如此壯舉,全漢陽無人不知。」

  一襲話,讓我心中若有所思,這是一種怎樣癡纏的愛戀?既是為他二人舉行婚禮,那麼,名動天下、風姿秀美的弦月呢?

  35

  金正勳以手在胸前劃著十字,喃喃說道:「今天能站在天主的腳下,見證我與弦月的愛情,何其有幸,天涯海角,矢志不渝。」他深深地彎了腰,向眾人致謝。

  王神父卻說道:「只是你的妻子,為何不曾前來?」

  金正勳捧上琴:「我的妻子以此琴為情表,前來這裡。」

  王神父望著長琴沉吟道:「你願意娶弦月為妻,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照顧她一輩嗎?」

  金正勳莊嚴地答道:「願意。」王神父又指著伽揶琴:「可是弦月,如何能在天主跟前起誓呢?」

  只見金正勳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呈給王神父,這王神父便打開書信念道:「弦月願嫁給金正勳為妻。自今以後,無論安樂困苦,富厚貧窮,疾病健康,我必守助你。我必愛護你,直至終身,此乃我對你所許之誓。願意,直到碧落黃泉,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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