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女子 | 上頁 下頁


  只見恭嬪提著裙擺,一身珠搖玉晃急急地闖將進來。恭嬪素來是缺少涵養的,到底是中人出身的宮女,這是吳尚宮一提起她,常常說的話。她雖然缺少涵養,也不至於沒有教養,像今日這樣失態,想必事出有因。

  我故意放慢了腳步,任一頁經文跌落,磨磨蹭蹭想聽一二。只見里間很快傳來:「中殿娘娘,吳尚宮為什麼帶著宮人闖入臣妾的嘉蔭宮?」真是態度輕浮、言語放肆,我在心裡咒駡著這個粗魯的女人,她這般模樣就像一個潑婦在佛祖跟前耍賴。

  敬妃那柔和的聲音輕輕飄來:「恭嬪,有話慢慢說。」我的手指剛觸及經文,只見幾幅黑色的裙擺移到我的眼前,我一抬首連忙行禮,吳尚宮和監察尚宮權尚宮一前一後往內殿進來。心想大事不好,連忙拾了經文,迅速離開。

  我雖站在殿外,也隱隱能聽到內殿傳來的聲音,只聽吳尚宮不斷地呵斥:「恭嬪娘娘,請您保持體統。」看來恭嬪情緒十分激動,就算是竭力壓低著聲音,還是能從只言片字中聽出端倪:「驗明正身……至密尚宮……」

  我掩著口,高內人那件事,又與恭嬪扯出什麼干係?不論恭嬪如何高聲,也不論吳尚宮如何氣勢洶洶地壓制她,俱不曾聽一字一句敬妃的說話聲。內殿因著恭嬪與吳尚宮此起彼伏的聲音,被撕扯的喧嚷,我抬起頭,殿閣上的鋪得層層密密的青瓦似乎都在震動。

  這樣持續了良久,內殿的大門終於拉開,恭嬪用手理了理略鬆散的鬢髮,見眾人都抬首打量她,更是怒不可遏:「卑賤的東西,瞎了眼,敢這樣無視上殿。」眾人連忙低頭,恭嬪怒火沖天地一面趿鞋、一面沖自帶來的宮人說道:「幹站著做什麼?還不上前伺候上殿。」

  她的宮人方提著裙擺上來,恭嬪一巴掌摔在那宮女的臉上:「賤人,耳聾眼瞎的裝什麼糊塗。」那宮女即使挨了打,還得小心扶著恭嬪。吳尚宮跟權尚宮亦先後走出來,吳尚宮上前說道:「恭嬪娘娘,就算是您要教訓下人,可這裡是中宮殿,你在中宮殿打自己的內人,分明是對中殿娘娘的不敬。」

  恭嬪提著裙子,一轉回身,咬牙切齒地望著吳尚宮:「我是後宮正一品內命婦夫人,伺候主上二十餘年,你是什麼東西?一生過著比丘尼一樣不知人倫悲慘的尚宮生活,履次三番前來教訓我。吳尚宮,你膽敢先從嘉蔭宮脫下馮尚宮的裙子,我一定會揭了你的皮。」

  怪不得,一直不見恭嬪的至密尚宮馮尚宮,平日裡都是貼身跟著恭嬪出入內殿的。吳尚宮似笑非笑地說道:「娘娘,宮內行首正在給馮尚宮驗明正身呢!她是我們尚宮的表率,從她開始,包括奴婢在內,每一個尚宮、內人的裙子,都會被掀起來。」

  「你……」恭嬪橫眉豎眼,握起拳頭,就要打吳尚宮。

  一旁的權尚宮慌忙上前緊緊捧著恭嬪的手:「娘娘,娘娘請息怒。要查就從奴婢開始徹查,此事因奴婢而起,吳尚宮娘娘可是中宮殿的至密尚宮,打不得呀!」恭嬪氣得倒仰,宮女及權尚宮緊緊扶住。

  吳尚宮從身後掏出我之前抄的《金剛經》,恭謹地呈上:「娘娘,您忘了東西了,适才中殿娘娘特賜給您的佛經,過兩日就是永信君的祭日了,請您多念念經文,為永信君積積福。至於永誠君……」

  恭嬪不禁全身顫抖,她顫抖著雙手接過佛經,淒婉地從喉間擠出一絲聲音:「我的兒子。」說罷,眼一黑,當時暈厥過去。

  吳尚宮白了一眼權尚宮:「愣著做什麼,還不送娘娘回嘉蔭宮去。」

  16

  內命府一場聲勢浩大的查抄,在恭嬪的暈厥之後迅速展開。先是恭嬪的嘉蔭宮,然後是樸淑儀的寢宮,尚宮院內人處所、甚至連汲水婢的下處,總之有宮女子的地方就有形色匆匆的醫女,和排隊等著寬衣待查的宮女。中宮殿的尚宮、內人們也一個個進了偏殿待查。我走在前頭,進入了偏殿。

  首醫女名喚張錦,是醫女的首領,小鼻子小細眼,生就一幅伶俐的模樣,沖我笑了笑:「娘娘,不必太擔心,請您脫下裙子。」我雖然內心坦蕩,但是不知之後如何,心中還是有些許懼怕。慢慢地脫下裙子,走向上鋪有被褥的地板,我忐忑不安地躺在潔白的被褥上。

  張醫女的臉湊在我的臉上,這寬皮大臉在我略帶驚恐的眼中無限擴大,耳邊嗡嗡地響著:「別怕,剛才我已給吳尚宮驗過了,也只有中宮殿的尚宮們,才是我親自來驗。我的手藝最好,絕對是輕手輕腳,那春風不度玉門關。娘娘生得花容月貌,哪天做了後宮,還要見紅呢。」

  出了偏殿,我只覺得十分受辱,而且忍不住一陣噁心。我羞憤地跑到花壇邊一陣幹嘔。怨不得,怨不得恭嬪是如此反對驗明正身,卑賤的醫女們,在這個時代,醫女的身份就是官婢和妓女,她們肮髒的手越過宮女們雪白的大腿,伸向最隱秘的私處。

  宮女們,即使是小宮女也是從九品,難道不是奇恥大辱嗎?該死的權尚宮,如果不是她吵嚷著出來徹查,如何能受這等屈辱?

  想到這裡我又想到高內人,也顧不得心裡不舒服,急忙趕到大殿去。沿路有行色匆匆的宮人,我攔住其中一位:「大殿開始驗身沒?」那宮人說:「不知道,我們正要去驗呢。」我提著裙子一陣飛跑,越是不知情況,心中愈發混亂,中宮殿、嘉蔭宮、樸淑儀寢宮俱已驗完,只有大殿沒有消息。

  好容易走到了大殿,偌大的大造殿,竟然只有內侍而無宮女。我向守門的一位小內侍詢問道:「尚宮娘娘和內人們呢?」那小內侍努了努嘴:「驗完身,都在高內人的處所呢。」我只覺著一陣天旋地轉。

  不管是死是活,還是要去一趟,跌跌撞撞走到內人院,遠遠就見內人院被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水泄不通。除了內人院裡的內人,連各殿閣的尚宮、內人,什麼生果房、洗衣房的宮人們都紛紛趕來了。看來這徹查抓到姦情,是宮廷裡百年不遇的醜聞,所有的人都目光都集中在這裡。

  身後傳來急急的步履聲和裙擺的悉索聲。只見大殿尚宮楊尚宮和吳尚宮領著幾個內人,擁擠的人群立即閃出一條甬道。吳尚宮的手上,還拿手劄。這麼快,這麼快,就下達了處置的命令?

  17

  當大殿尚宮楊尚宮和吳尚宮進入內人院,先前的甬道又自動閉合,大家迅速又將內人院圍將起來。我也顧不得體統,直往前擠。只見高內人站在自己的處所前,低著頭,雙手緊緊抓著裙子,連大殿內官盧尚膳也站在一旁。

  大殿內官盧尚膳服侍主上二十七年,曾坐到內侍府最高官職判內侍府事。位於權力的中心,一旦做上判內侍府事這個堂上官從二品官職,它的實權不亞于朝廷宰相。而薑內官只做了一任,就堅持辭去官職回到主上身邊,最是一位不戀權勢的貪婪之人。宮中疑難大事,如不能裁定,只要他出面斡旋,都能妥善解決。

  看到他,我的眼中升起一些希望,宮女的事,是內命府的事,內侍是插不上手的。如此一來,興許事情會有轉機。我略移了移視線,只見高內人房檐下掛著一個紅色的香袋。那形狀是葫蘆型的香袋,用茜素紅染就。別樣的形狀、奪目的豔紅,在青磚素瓦的房檐下,它昭示著聖恩,那代表至高無上的君主臨幸了宮人。

  我的心中既驚且喜,如此一來主上寵倖了高內人。她是怎麼做到的,是怎麼做到的?只見生得濃眉大眼,頗有男子英氣的大殿尚宮楊尚宮走上前,與一旁身材佝僂、一臉寡肉相的盧尚膳站在一起。

  一幅滑稽的畫面呈現開了,這兩位像是顛倒了陰陽,讓人心中暗暗生笑。她接過吳尚宮呈上來的手劄,洪亮的聲音宣旨道:「中殿娘娘冊封大殿內人高內人為內命府正五品特別尚宮,即刻尊奉為高尚宮。」

  所有的人俱跪下向高內人行禮,「恭喜高尚宮娘娘、賀喜高尚宮娘娘。」我亦附和著人群的聲音。特別尚宮又稱為承恩尚宮,在內命府屬宮中女官正五品官職,像高內人這樣的內人,即使受寵,按照她的位份,也只能從承恩內人做起。

  她一躍成為主上的後宮,而且是在主上年逾七旬,大病初愈不久,就受聖恩,實在是一件稀罕的事。更稀罕的是她已非完璧,時時飽受著驗明正身的危險,此刻竟然化險為夷,瞞天過海地承受聖恩,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樣戲劇性的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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