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女子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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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內人小嘴一抿:「你亦如此呀!我最近看了首詞,特別喜歡,我念給你聽: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她的聲音軟綿綿的,就像門外的飛雨,細細淋在身上,黏黏的感覺,十分舒服。 我靠著她:「有相好的就是不一樣呀!你跟他是怎麼認識的?」高內人也順勢靠著我:「佛曰,不可說。」我用手捅了捅她:「快快招來。」 她半眯著眼,一臉陶醉:「是去年的春天,乍暖還清寒時,我在御花園水岸邊,仰望春水,滿是閨怨,想著花樣年華,就要這樣寂寞宮花落了,十分感歎。」 我也順著高內人所描繪的情景:「是不是他文質彬彬地向你走來呀!」 高內人扭了扭小腰:「他呀,大字不識幾個,哪裡能夠懂這些。」 我坐直了身子:「你一向自命不凡,如何瞧得上這樣一個匹夫。」 高內人按著我:「是他在主上跟前跟別監們比武。你不知道,他當時有多英氣,一個人打敗了跟他挑戰的別監,頗受主上讚賞。」 我癡癡笑道:「你在主上身邊當差,就是這樣當的呀,眉來眼去了。你隨侍主上身後,哪裡看得到什麼春草閨怨。」 高內人握著粉拳,輕落在我身上:「你呀,這木魚腦子,有點情境好不好,不跟你說了。」 我搖著她:「好啦好啦,你一向喜歡這麼粉飾自己,快點說。」 她撅著小嘴:「嗯,然後就打賞唄,之後各自散了。主上的手帕子落在御花園了,尚宮娘娘打發我來尋。我左找右找都找不到,正在煩惱中,他將手帕子遞給我,黑黑的臉,雖然有些傻氣,那目光如炬,倒也十分真誠。」 「當時我這心呀,只覺得一滾,猶豫著要不要接手帕子,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他見我有些遲疑,就把手帕子往我手上一塞,那粗糙的大手蓋在我的手上,我的臉就紅到脖子了。」說罷,她雙手捂著臉,一雙眼睛透過十指縫來瞧我。 我興奮地叫道:「這麼快就肌膚之親啦,你可真是個膽大的丫頭。快說,你們什麼時候幹的那事兒?」 她放下手:「哪事兒?」 我跟她湊一對臉,一字一句說道:「少來了,你都非完璧了,那男女交合之事。」 高內人俯在我耳邊一陣低語,她還未說完,我就捂著嘴笑得滾到地板上去,高內人有些惱了,我咯咯地笑著:「怎麼可能,從那裡進去。難道你們不必穿衣服?」 她連打帶掐:「臭丫頭,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不一定要寬衣解帶的,提起裙子就好。男的,解開褲子就行。」我聽得似是而非,正想再問細些,門外一陣咳嗽聲,我們倆唬了一大跳。我跟高內人對外了一眼,不免緊張起來:「誰在外頭呢?」 「是我。」門外傳來威嚴的聲音,高內人愣愣地望著我,「吳尚宮。」我趕緊拉開門,高內人機敏地上前伺候吳尚宮脫鞋,吳尚宮扶著我的手進來。 她一坐定,上上下下打量了我與高內人好半晌。我們倆雖然坐著,彼此都能感覺到裙子裡抖動的雙腿。我將雙手攏在唐衣裡,緊緊扣著。高內人只是握著手,适才嬉笑的屋子裡,死一樣的沉靜。 室內小幾上的燈火隨著外頭吹入內的夜風,時暗時明,我們倆的心,就像這油燈上的火絲,風中搖晃,起伏不止。之後,吳尚宮的目光落在高內人身上,定定地望著她,高內人始終低著頭,沉默不語。 我絞著手,焦急得不行,适才那些話,要是給她聽到了,我不敢想後果。 吳尚宮突然說話了:「高內人即要上夜,就先退下吧。」高內人緩緩行過禮之後,方慢慢轉過身,穿上鞋,並輕輕地將門鎖好。 這回,只餘我一人面對吳尚宮,試探性地移了移身子,吳尚宮言語和氣:「我找你,是有些事情要跟你說的。」 我側耳傾聽,一聽完話語,驚得一言不發,用手掩著口,低低地喚了聲:「娘娘。」 鄭尚宮即詢問道:「怎麼,這等好事難道你不願意?」 我深吸了口氣,結結巴巴地說道:「小、小女福淺命薄,從不曾想能給東宮侍寢。」 吳尚宮手枕在小幾上,按著額頭:「你可想清楚了,這次去東宮侍寢,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以你的身份過去,一侍寢就晉為特別尚宮,那可是內命府五品,不是宮女裡面的五品。我在宮女裡的品階雖高,在內命府的品階裡都還夠不上正五品。」 我沉吟著,如此說來的確是一等一的好事,只是不知為何,我真沒有想為東宮侍寢的想法,一點都沒有。特別尚宮又如何呢?不過是東宮殿裡見不得人的小妾,能夠像弦月和那個男子一樣,目光眷戀、情深意長嗎? 甚至連像高內人與別監那樣鴛鴦織就欲雙飛,自自然然地在明朗的陽光下相依嗎?不,我要嫁的是心心複心心,結愛務在深的男子,成為一個男人的妻子。這個想法,在頃刻間冒出來,自己都嚇了一跳,一個宮女,想做一個男人的妻子。天方夜譚! 吳尚宮見我仍是緘口,絮絮說道:「倘若懷上龍種,中殿娘娘可是答應了的,冊封為良娣,也就是他日主上的後宮,怎麼著也是個從四品以上的淑媛,你放著後宮不做,這麼喜歡為奴為婢。 我現在在一日提攜你一日,他日我若不在了,你的日子,你可要想清楚。在這深宮裡,你可是沒有任何背景,你的命運如何,不過是飄零之葉。我在有能力之日為你安排,你要慎重考慮。」 13 我松了衣襟,將身上的配飾荷包、香袋一件件取下扔在小幾上,視線落在沉甸甸的荷包上,取出那條銀光閃閃的十字架項鍊。手指細細地撫過冰冷而堅硬的十字架,十字架的背後觸感凹凸不平,移過燈火,湊著細看,原來有一行小字:「眾生平等。」 我喃喃地念叨:「眾生平等」,說罷,不禁自嘲起來,這簡直就是驚世駭俗。 鄭氏家門在高麗朝是名門望族,和高麗王室一直信仰佛教。歷經幾世,佛法與茶道也傳到了我父親這一輩,佛家也講求眾生平等,他曾親口對我說:「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等級,就會有不平等,佛法的世界只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想。」 父親所言何嘗不是現實,單說我的周圍,就說宮女,宮女多為中人階層的子女,也有部分白丁家的女孩兒,賤婢的女兒原來連做宮女的資格都沒有。朝鮮恪守著嚴格的禮教,講正統儒家思想、講三綱五常、更講嫡庶之分。士大夫家的閨秀進宮為宮女子,多是成為後宮及嬪禦,鄭氏家門雖然沒落,也頂著兩班的貴族身份。 吳尚宮與我都是兩班的女兒,在出身上,她是覺著不會辱沒了她的門風,調教起來也相較容易些。所以今日在宮廷,說到選秀,敬妃會如此輕視宮人,在她看來出身中人的宮女們,是沒有貴族的教養與風範的,比如恭嬪,這也就是她一直堅持要從士大夫家中選秀的緣故。 其實我又何嘗不是這樣的想法,就算是交朋友也是如此。再比如說高內人和楊內人,高內人的父親是簽政高致君,曾隨使節團出使明國,所以她滿口的詩詞曲賦,出身與教養在朝鮮時代還是有著必然的關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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