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女子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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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朴管家。」 這朴管家個子矮小,長相不雅,那尖臉小眼在我看來雖然聰明卻十分小氣,登不得大雅之堂,遠遠瞧著還有些刻薄,但他為人卻十分非熱情:「小人未曾見過像娘娘這樣年紀的尚宮娘娘,真是難得。」 4 坐定後,我一面淡淡地說道:「過贊了,我不過是替娘娘掌管書信的封書尚宮而已。」一面打量著宴客廳。所謂宴客廳是一壁敞向庭院的抱廈,放著案幾小桌,可望見滿園子的蘭花,此時蘭花初綻,香遠溢清,可見這永安大君,也是個有情操之人。 我嗅著花香:「大君花園的景致,比起宮廷御花園,別有一番風景。」朴管家立于廊前:「可不是嘛,未曾見過像我們大君這樣風雅的謙謙君子。」 我也是近年才調到中宮殿,並不曾見過永安大君。只知這永安大君曾出使明國,在明國多年,前兩年才回到朝鮮。因結髮妻子早逝,身披重孝,鮮少有進宮。朴管家將我安頓好後:「小人還有些事物需料理,這裡備有茶水、果餅,鄭尚宮娘娘稍坐。」 我笑著目送林管家離去。坐著也是閑來無事,這裡瞧瞧、那裡望望,百般無聊,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瞧見抱廈的小間有幅字畫,走近一看,原來畫的是一幅蘭花,尚未提字,也不曾裝裱,想是隨意之作。這畫上的蘭花十分嬌柔,比之庭院的蘭花,更柔弱三分。見一旁硯臺裡,筆墨未幹,便提筆寫道: 「見山堂裡小春寒,觴政詩囊甚有歡。重客分明知小李,美人自在寫猗蘭。直須博都去紉佩,只欠香來劣可餐。菊磵一枝光灑落,不妨人作易芳看。」 寫完字,放好筆,我拿著字畫把玩起來。心想這回是完整了,字中有畫,畫中有字。在宮女中,因我自幼學習讀書寫字,又喜歡看些旁學雜書的,也算有見識的,若非如此,如何能在中宮殿做封書尚宮。 比起寫枯燥的條文,我心底是更喜擺弄這些詩詞的,當我沉湎於此小情懷中,卻不知腳步聲近,直到朴管家說道:「鄭尚宮娘娘,大君到了。」 我慌忙站起身,字畫落於地上,低著頭:「奴婢給大君請安。」說罷,又跪下了,雙手橫在額前,彎腰行大禮。永安大君席地而坐,拾起字畫,一面看字畫,一面說道:「起來吧!」我方退坐到一旁,見他認真瞧著這幅字畫,心下十分不安,情知這字畫應是出自他的手筆。 永安大君看完字畫並未多言,只是將其放在一邊,他的聲音十分平常:「慈殿娘娘托你帶的書信呢?」我從懷中掏出書信呈于永安大君,他拆開書信迅速瀏覽一番,末了,又掃了兩眼字畫。 之後,他將信依舊折好,我又將包袱遞上,他示意朴管家上前接了,才向我說道:「你帶口信給慈殿娘娘,我于端午進宮一敘,給慈殿娘娘請安。」 我方抬首答是,這一抬首,看到一張白淨的臉。這張臉,在初見時並不曾打動我的心,永安大君的長相與中殿娘娘十分相似,白淨斯文,是女子喜歡的男人的面相。 他的目光深沉,並無表情,十分有威儀。雖是不苟言笑,不知為何,我卻不曾有懼意。他的眼神閃過一絲詫異,興許是因為我這樣看著他,多半女子見著他,都十分惶恐吧。 倒是他不太自在,輕輕別開臉望著滿院子的蘭花。我又犯了喜歡打量人的差錯。先是敬妃,後是大君,幸好這對母子是和氣的,都未曾慍怒,便起身說告辭:「奴婢先行告辭了,願大君您萬福。」 這一幕是如此真實。多年後,我還想起這蘭花邊的遇見,而你卻永遠不知道你得到了什麼,直到你失去的時候。而更加真實的是,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直到他到達的時候。 5 我坐上轎子,事情俱已辦妥,便盤算著如何遊玩一番。轎子出大君府邸上了官道之後,我命轎夫停轎,打發了零錢給轎夫,命他們先行離去。走在路上,我伸開雙臂,十二年來,第一次有如此自在的時刻,在宮廷裡就連呼吸,俱是斂聲屏息的。 我興奮地轉圈,不料卻引來路人紛紛駐足。我摸了摸厚重的盤發和碧綠的唐衣,我這身尚宮的裝扮,是如此打眼。 朝街市望去,尋了間裁衣坊,買了身綢衣換下唐衣,重新梳了髮辮,往漢江邊一照,碧水蕩漾間映出我明淨的面龐。我會心一笑,小心包好唐衣,挽於手中,逛起漢陽的街市。 街邊有很多販香包、簪子等女子飾物的貨郎。一位老伯說道:「姑娘生得這樣好看,挑根發帶吧!」我笑吟吟地走上前,石榴紅染就的發帶在風中輕揚,發帶的一角繡著各色花樣。有桃花、梅花、蓮花,我挑了又挑,選了又選,終於翻到一根繡著蘭花的發帶。其實我素來喜歡梅花,不知是不是今日在永安大君府看到蘭花之故,竟然選了這根蘭花的,又替小姐妹高內人挑了根繡著蓮花的發帶,她素來喜歡蓮花的。 我匆匆將發帶綁於頭上,正要離去,身後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姑娘,你的發帶松了。」 轉回身看到一位穿著黑色綢衣的女子,刹那間,我只覺眼前一亮,感到有一種別樣的風姿秀美。那女子生就兩彎細細的遠山眉,一雙美眸流光轉盼,是如此眉目盈盈,美得攝人心神。 她輕啟粉淡的櫻唇,雖無笑意,卻透著和善。我摸了摸頭上的發帶,正要答謝,女子身後走出個俊郎的男子,他的身量十分高,低下頭,目光眷戀地望著女子,輕撫著那女子的柳肩:「弦月,快走吧,車還在等著呢。」 那女子原來名喚弦月,弦月是新月初上之意。只見她牽動了嘴角,算是微笑,慢慢轉回身,倚著那男子的懷抱款款而去。真是一對璧人,女子清秀男子俊郎,大概戲文裡的才子佳人就是指這樣的。我心中泛起一陣漣漪,好生羡慕。 在寂寂的深宮裡,除了主上與東宮,再不曾有男子,其餘的便是宮女子、內侍,絕不會有如此美好的青年男女。主上與後宮的恩愛,如何能與這樣一對情深意長的戀人相媲。我那顆荒蕪的心,分明聽到一股破土而出的聲音,原來我亦如此嚮往,在期許那樣美好的愛情。 望著遠去的一對璧人,目送著他們坐上馬車,思緒繾綣,不知怎的,眼前突然有一道光亮,我忙走上前,竟是一條銀色的項鍊從車上掉落下來。想是他二人掉落的,我拾起項鍊追趕,卻如何也趕不上。 心內也只有感歎,手撫著這銀色的項鍊,不禁十分好奇,未曾見過項鍊上墜子的形狀,是銀十字架,這到底是怎樣的一條項鍊呢,雖然別致,但不好看,怎麼會掛在脖子上呢? 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與弦月相遇,我將項鍊小心裝於荷包。一直以來,以為緣分是長長久久,是莫失莫忘、不離不棄,有時卻不知緣分也僅僅是一次邂逅,比如與弦月,此生我就僅見過她這一次,這就是所謂的一面之緣。 她身旁的男子,當時我並不曾在意的那個人,卻成了我人生中一件傷心的事,而我是在最後才發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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