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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綠袖!」宇文弈輕喝一聲。

  綠袖委屈地閉上嘴。

  謝懷瑉擔憂地問:「陛下又發病了?這幾日降溫,晚上沒注意防寒?」

  她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陛下,請你不要掉以輕心。病雖不大,您現在又年輕,不覺得有什麼。可是拖著不治好,等到年紀大了,那可有得苦吃。咱們又不是神仙,總有老的一天嘛。俗話說……」

  蕭暄忽然猛地咳了兩聲。

  謝懷瑉停下來轉過頭去,「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

  蕭暄黑著臉瞪她。

  謝懷瑉茫然而無辜地回瞪他。

  宇文弈終於開口打斷了兩人的大眼瞪小眼,「謝大夫不必擔心,我一定會注意的。」

  謝懷瑉還想說什麼,蕭暄打斷了她的話。他寵愛地摸了摸她的頭髮,「乖,外面風大,回屋去吧。我和陛下聊一聊。」

  謝懷瑉看了看兩人,無奈一笑,由綠袖陪同著離去。

  蕭暄待她走遠了,才走過去向宇文弈行禮,「陛下,打攪多日,還未曾言謝。今日天氣不錯,就借貴地一用,邀陛下小酌。還望陛下賞臉。」

  宇文弈微微一笑,「陛下客氣。」

  蕭暄爽朗道:「你我二人這樣稱呼未免彆扭,不知小弟可否稱一聲宇文兄?」

  宇文弈眼睛一眨,亦爽快道:「如此甚好,就以兄弟稱之,蕭暄,請。」

  「請。」

  謝懷瑉其實並沒有走遠,她站在轉角看那兩個大男人假惺惺地打著招呼互相恭維著往後院走去,撇了撇嘴,很不以為意地笑了。

  男人的政治嘛。

  穿過假山後的鏡湖,玲瓏八角亭裡,早有機靈的宮人已經擺好桌椅。桌上擺著一套精緻的白玉酒器,還有各類瓜果點心,準備得十分周全。

  蕭暄請他坐下,從隨從手裡接過一個酒罈,一掌拍開封口,「這酒宇文兄想必是不陌生的吧?」

  他捧起酒罈,些微傾斜,酒就流了出來,倒入白玉杯中。

  宛如潑翠灑玉,杯中兩汪晶瑩溫潤的綠色。酒香氤氳在風中,花香忽然變得分外濃郁。

  「請。」蕭暄親手遞過來。

  宇文弈接過,輕抿一口,笑贊:「西秦名酒,名不虛傳碧潭春。」

  蕭暄道:「這碧潭春在東齊,還有個動聽的名字,叫翠絕。當年的齊王蕭霆飲了此酒,盛讚其入口之清冽,下腹之暖厚,色澤之生動,氣息之馥鬱。遂將之比作山中仙草奇葩的翠絕。」

  宇文弈當然知道這個典故。

  百年前的東齊正值繁盛,如日中天。西秦北遼每年必向東齊進貢大量牛羊皮革和美酒,碧潭春自然也在其中。

  可以想像那年輕華貴的君王手持名酒,睥睨天下,殷紅的朝服上,金色聖獸望日踏月。

  百年歲月已過,眼前的齊國新主年輕而充滿著野心。他是否能將那個經歷多年動盪的國家真的帶領向新的輝煌呢?

  蕭暄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也為這美酒發出讚歎之聲。

  「宇文兄,昭華她性子灑脫,喜歡自由,卻又愛惹麻煩。給你添了許多不便,多謝你包容和照顧。」

  宇文弈轉動著手裡的杯子,「蕭兄客氣了。謝皇后在我要救死扶傷,貢獻卓越,特別是江南瘟疫一事,更是奮不顧身。這份勇氣和情操,令我十分敬佩。」

  蕭暄不住得意地笑,「是啊,她就是那樣的人。以前隨我征戰時,帶著軍醫就那麼穿梭在戰場搶救傷員。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那麼大的膽子?」

  他說著,又給宇文弈和自己斟滿酒。

  「這壇翠絕還是我皇兄酒窖裡的珍藏。我空手不報而來,給宇文兄添了那麼多麻煩,所以趕緊叫人快馬從國內運來名酒,向宇文兄賠罪。」

  宇文弈笑道:「蕭兄太過見外。你我雖然之前從未謀面,可是早已聽聞你諸多事蹟,心中敬佩,如今得見,一償夙願。你我一見如故,接待你本是份內之事,無須太過客氣了。」

  蕭暄這人虛偽客氣起來更要肉麻,「宇文兄這副胸襟真是令小弟敬佩。你我兩國之間隔著秦國,多年以來交通不便,一直少有聯絡。如今一見,大為欣賞,只後悔不曾早些認識。」

  宇文弈老沉,表情始終很穩重,「蕭暄亦是一代英雄豪傑,愚兄欽佩有嘉。不知蕭兄對前些日子裡秦國的多項舉措,有何看法?」

  蕭暄放下手裡杯子。

  話題終於回到正題上來。

  「西秦太子監國後,一直蠢蠢欲動,十分不安分,這一兩年來,往周邊三國製造無數隱性侵略,利用麻藥和疾病,造成不少混亂。」

  宇文弈眼裡一片冰冷,「江南一疫,死亡數萬,若不是謝皇后關鍵時刻施藥,我大離不知道還有多少子民死去。」

  蕭暄亦道:「齊國西南境內這兩年也興起一個拜月教,蠱惑教唆無知百姓無數。據調查,也是起源于秦國。宇文兄,私覺得,共同應對秦國,已經是你我迫在眉睫的責任了……」

  宇文弈抿了一口醇香美酒。兩個帝王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彼此看到對方眼裡的贊同和較量之色。

  謝懷瑉遠遠站在長廊下望著亭子裡的動靜,只看到兩個男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著,怪沒意思的。她不屑地聳聳肩,回去睡覺了。

  第四卷 離國篇 第73章

  那夜蕭暄召集下屬開會,謝懷瑉獨自入睡。

  夜來有雨,淅淅瀝瀝,清涼的風從沒關嚴的窗戶縫刮進來,吹到謝懷瑉的臉上。昏睡著的她醒了過來,聞著這清新的空氣,原本的頭暈不適倒是消散了些。

  她沒叫人,呆呆坐著,覺得腦袋裡空空,顯然又有什麼東西想不起來了。

  屋外風吹芭蕉葉,嘩啦啦地響著,她聽著,覺得心裡一片寧靜。

  蕭暄只知道她嗜睡,卻不知道她在睡眠裡其實也得不到片刻寧靜。耳朵永遠不停地聽到怪聲音,閉上眼睛都是光怪陸離的畫面。睡著了有時候比不睡還累,可是不睡的時候,那種仿佛半個月都沒有得到休息的疲倦又總讓她支持不住閉上眼。

  她光著腳下了床,坐在梳粧檯邊。

  就著微弱的燭光,看到銅鏡裡的女子面容枯槁,眼眶臉頰深陷,頭髮淩亂披散著,伸出手來,瘦骨嶙峋,青色血管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這樣,扮鬼都不需要化妝了。

  真可憐蕭暄。她相信他不會因為自己這樣就嫌棄她,可是天天看著愛人憔悴枯萎,心裡怎麼一個難受法?

  小程還有三日就可到離京都,若是到時候他也拿不出個有效的法子來救他,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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