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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流言很多,從皇帝其實不能人道,到皇帝生不出兒子,到康親王其實是皇帝的私生子,五花八門,應有盡有。皇帝當然聽說過,也只是付之一笑,壓根沒往心上去。

  今天這頓飯,和以往家宴沒有什麼差別。皇帝心情不錯,時不時同貴妃和康親王交談幾句,問了蕭肅的功課和陸公的身體情況。

  陸穎之終於愁上眉頭,「家父幾天前又鬧了胸悶病,一直躺在床上起不來呢。」

  「朕不是差了太醫過去了?」蕭暄一臉關切。

  陸穎之道:「太醫是看過了,可是說辭還是老樣子,要家父忌口,多休息。可是家父就是不聽勸,還是喜歡吃那些又甜又膩又肥的東西,酒也不戒。妾身真是……真是不知道怎麼辦的好了!」

  蕭暄便安慰道:「貴妃也不用太擔心了。國公他早年沙場艱苦,如今難得悠閒享福也是應該的。不過是好吃,又不是什麼大病。」

  陸穎之臉上的擔憂十分真切,「可是家父這變化也太大了。他就是因為一向艱苦,過去作風簡樸,從不好美食名酒的。如今怎麼會……」

  沒心眼的楊妃脆生生道:「也許就是以前憋久了,現在才會大吃大喝的嘛!」

  陸穎之的臉色一時變得十分難看。許嬪嚇了一跳,使勁扯楊妃的袖子。楊妃這才反應過來,白了臉。

  蕭暄歎了口氣,語氣輕緩地責備道:「可兒,這裡怎麼容你胡言亂語,還不道歉?」

  楊妃揀了臺階,急忙給陸貴妃賠罪,只是陸穎之的臉色始終沒再緩和回來。

  許嬪左右看了看。皇帝維護楊妃之意再明顯不過。她心裡衡量的,沒去寬慰陸貴妃,倒趕緊沖楊妃露出一個體貼的笑來。

  陸穎之沒看到這個笑,即使看到了,怕是也上不了心裡去。

  家父陸公的身體,是兩年前開始壞起來的。原先只是留在京城後,各方應酬,大吃大喝,身體開始發福。他這年紀的人,身上長點肉,倒也是正常事,誰都沒在意。後來變本加厲,突然喜歡吃甜食和大魚大肉,越是肥膩越是愛吃,毫不忌口。可是一位堂堂國公,吃點肉也無可厚非。她也想著父親辛苦大半輩子,現在享點福是應該的。

  就這麼吃著,什麼毛病都吃了出來。胸悶氣短,肝衰脾弱,堂堂一個戎馬倥傯的老將軍,成了一個酒肉大胖子。入宮後她每次見他,他都比前胖幾分,她的憂愁也多幾分。

  雖然家裡兩個堂兄一個執掌東軍,一個把持當地漕運,可是她很清楚這兩個堂兄資質如何。皇帝從來沒有一天斷過動陸家的念頭,以前陸公還可以出面應付,如今他病得起不了床,而偌大的一個陸家,只能靠她這個不得寵的女人來給他們遮風擋雨嗎?

  想到這裡,看到正饒有興趣地聽著楊妃說話的蕭暄,陸穎之只覺得嘴裡的苦意有增無減。

  一頓家宴吃到近尾聲,一直只見楊妃在說話。她不知從哪裡聽來哪些民間故事,又講得繪聲繪色,逗得大家都哈哈笑。蕭暄近來重用她父親,又晉了她的級,她現在宮裡也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不知道多少人就等著她能生個一兒半女,來打破陸家半邊天下的局面。

  吃得差不多,時間也不早了,蕭暄放下筷子。

  楊可兒嬌媚地依偎在他手邊,蕭暄果真順著她的意,說:「今晚你來陪陪朕吧。」

  楊可兒喜上眉梢,連聲謝恩。陸貴妃一臉無動於衷,羅嬪哀怨地低下頭,張嬪依舊縮頭縮手地吃著東西,只有許嬪趕緊附過去給楊妃道喜。

  看著楊妃歡喜地跟隨著蕭暄而去,陸穎之不再掩飾,精緻的面容上浮現一抹譏諷的笑來。

  第四卷 離國篇 第63章

  楊妃住的飛羽宮並不大,但是楊妃喜歡講排場,把不大的地方佈置得富麗堂皇,到處可見精美的珠寶古玩。

  蕭暄走了進去,對那些亮得晃眼的擺設看也不看,徑直走到窗前的書桌後坐下。桌上已經堆放好了奏摺諜報,都是榮坤在他還沒到時先送過來的。他大致看了看,先挑出幾份下午沒解決完的那幾份重新開始看。

  楊可兒抱起小貓,在旁邊揀了一張軟凳,坐了下來。她十六歲入的宮,兩年時間已足夠讓她明白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該安靜了。皇帝寵她,給她地位和榮耀,那她就該盡她的本分配合皇帝的一切。

  她一邊順著小貓的毛,一邊注視著皇帝。專心辦公的蕭暄渾身散發著穩重平和的儒雅之氣,硬朗的五官被明亮的燈火柔化了,看上去十分俊美。

  楊可兒著迷地凝視著,甜蜜地笑,可是依舊不敢出聲打攪他半分。

  蕭暄一直忙到深夜才停下來休息片刻。抬起頭,就看到靠在屏風邊呵欠連連的楊可兒,不由笑了。

  「可兒?」他過去抱起她,「累了就睡吧。」

  楊可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說:「陛下也休息吧。」

  蕭暄嘴裡應了一聲,將她放在床上。宮女立刻過來為她寬衣蓋被。楊可兒舒服地又打了一個呵欠,翻了個身,安穩地睡了過去。

  蕭暄在她床邊坐了片刻,摸了摸她柔軟的頭髮,笑著搖了搖頭,還是站起來走回書桌邊,繼續剛才未完的工作。

  後半夜下起了雨,春雨,淅淅瀝瀝地打著芭蕉葉,滋潤著大地。

  清涼的風人窗縫裡刮進來,蕭暄放下筆,疲憊地眨了眨眼。守在一旁的榮坤立刻遞過一杯濃茶,他卻搖了搖頭,走出屋去。

  雨不算大,淋在臉上,一陣清涼,連帶著人也清醒了一點。天空黑得如同化不開的墨,人間的燈火總也不能將它照亮。

  春雨一下,江湖水漲,萬物復蘇,多少蟄伏了一個冬天的故事又要重新開始了。

  蕭暄自言自語道:「還有……七天吧……」

  榮坤過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皇上是指,皇后的信,還有七天就要來了。

  每個月的念想啊。

  早春天亮得比較晚,可是陸穎之打小就養成了早起的習慣,到了時辰就自動醒過來,怎麼也睡不著。

  明明這三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可是不知道怎麼的,今天卻覺得特別低落。

  深藍色的黎明裡,早起的宮人小心翼翼的腳步聲細得就像是雨打樹葉的沙沙聲。宮裡長廊下一盞盞螢火般的宮燈隔著雨簾看來,分外的模糊。

  陸穎之今天沒打算出門,也懶得打扮,只穿了家常的衣服,隨意挽了頭髮,在窗下閑坐著。她這樣看上去,顯得十分年輕,還有一種人前決不會顯示出來的柔弱和倦怠。

  貼身宮女寶蓮一邊布早飯一邊說:「陛下昨天宿在楊妃那兒了。不過聽徐公公說,西廂的燈火一晚上都沒熄,怕陛下又是忙著國事沒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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