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歌盡桃花 | 上頁 下頁
七四


  太太乙壓低了聲音道:「我看這次也該來真的了。王妃都故世那麼多年了,現在他那秦家小姐也做了太子妃,他沒道理再不續弦了。」

  太太甲說:「只是終究是續弦啊。」

  「得了。」太太乙揶揄,「哪怕是做妾都有人爭破頭。」

  這時覺明和品蘭猜拳爭了起來,把我的注意力轉了過去。

  等蕭暄同所有未婚適齡女性寒暄完,詩話會終於開始。今日逢冬,諸位便以冰雪為題,出對或者詩詞俱可。一時間客人們鋪紙碾墨,有提筆行書一推而就如順水行舟,也有蹙眉苦思萬般為難仿佛便秘,更有寫寫停停塗塗改改像我寫英語六級作文,真是千姿百態繽紛多彩。

  女孩子們鼓足了氣都想一鳴驚人搏出位,寫起詩來全神貫注竭盡全力,嬌嫩的臉上很快就出了一層香汗。唯獨柳小姐神情清冷自得,一派遊刃有餘信手拈來。

  她很快寫完,然後走到蕭暄身邊,一邊低語著什麼,一邊伸出纖纖玉手磨起墨來。

  我譏笑,紅袖添香夜送暖,蕭暄好福氣。

  宋子敬這般高才,自然屬於第一類人,不出三分鐘就寫完了一首七言詩。我好奇地把他的詩拿來看,只見滿卷錦繡,字字珠璣,讓我驚豔得連連叫好。

  宋子敬低聲問我:「你讀懂什麼意思了嗎?」

  我很誠實道:「沒有。」字面外的意思,我真的不懂。不過他以冰雪來銘志,這點我看明白了。

  宋子敬搖頭笑,我吐了吐舌頭,同他笑成一團。

  突然一道夾冰帶霜的目光射中我,我一個激靈,抬頭望到臉色陰沉的蕭暄。他老人家正捏著筆狠狠瞪著我,不知道我哪裡又得罪了他,惹得他不顧形象怒目而視。

  隨著他的目光,柳明珠小姐也把視線投了過來。她看看我,又看看蕭暄,眼神一轉,忽然櫻唇輕啟道:「這位可是玉面慈心敏姑娘?」

  她居然知道我身份。我只好點頭稱是。

  柳明珠他們坐得離我不遠,隔著幾個位子抬高聲音說:「早就聽聞王爺添了一個得力助手,醫術出神入化,可謂醫死人肉白骨。我還以為是個仙風道骨的老學究,沒想到居然是個芳齡少女。真是英雄出少年,巾幗不讓鬚眉,敏姑娘可讓我這等深閨女子大開了眼界。」

  不愧是貴族女子,每字每句都像金蘋果落在銀絲絡裡那麼妥帖。我受了她的奉承,還得頷首微笑沒聲價謙虛道謝。

  結果柳明珠話題一轉,「姑娘這般慧靈出脫,怎麼不也寫個隻言片語應個景,與眾同樂?」

  嗯?

  我當下就想推脫。開玩笑,你一肚子酸醋熏自己就行了,幹嗎往我身上倒。這柳小姐恁地不厚道。

  可是我剛張開金口,就聽蕭暄不懷好意地下旨:「小敏你就寫一首吧。你不是也領了牌子了?」

  這對狗男女!我當時就有一種排山倒海的衝動,想把眼前的桌子和上面的茶水紙硯全部砸到蕭暄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上。

  宋子敬溫柔的聲音及時喚回了我的理智,「大家都看著呢,你隨便寫寫吧。」

  我只得灌了一口酒壓下怒火。隨便寫,寫什麼?是胡天八月既飛雪,還是北國風光?我對不起革命先輩對不起初中老師,我承認我真的連毛爺爺的沁園春都背不完。寫詩這事,會者不難難者不會,要我寫詩就好比叫公雞下蛋,擺明瞭是欺負人。

  握著筆滿腹怨懟之時,宋子敬忽然湊近過來。他的俊美面龐在我眼前猛地放大,含笑輕聲細語對我說:「別緊張,慢慢來。」

  那聲音低沉柔軟微微沙啞,十分性感。我剛才喝下肚的酒立刻發揮作用,臉一下紅了。

  宋子敬看了出來,「噗」地笑了一聲,身子卻還緊湊在我面前,一手撐腮一手在桌子上輕敲,悠然自得。我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薰香,心跳加速。

  垂目避開他灼灼目光之際,視線不由落在他手上,突然眼睛一亮。只見他皓白修長的手指沾了羊脂白玉杯裡的玫紅葡萄酒,手腕一抬一壓,就在我眼前書寫起來。重撥輕送,回轉靈滑,翩翩自如。隨著他一串動作,一行藏鋒蓄氣秀挺遒勁的行書出現在鐵銹色的桌面上,轉以成圓折成方,飄逸遒勁出柔剛,乃是上上成的行家書法。

  「疏疏整整。風急花無定。紅燭照筵寒欲凝。時見篩簾玉影。夜深明月籠紗。醉歸涼麵香斜。猶有惜梅心在,滿庭誤作吹花。」

  這一個個帶著醇厚酒香的端正字體居然正對著我,讓我看得一目了然。那股激動震撼如八級地震讓我一下眼睛發澀。

  宋子敬帶著寵溺的笑聲響起:「發什麼呆,還不快抄?」

  我回過神來,臉上滾燙,眼睛裡淚水汪汪,連連稱是,手下疾書。

  宋子敬直笑,「字好歹寫工整點。」

  我立刻放慢速度。不忘抬頭報去感激的一笑,而他的身子還沒退回去,兩張面孔對上,近得連他的睫毛都數得清楚。我大窘,臉紅得無以復加,趕緊埋下頭去。

  忽聽柳明珠小姐一聲嬌呼:「呀!王爺您的手!」

  大家都被驚動。只見蕭暄面如玄壇,握著筆的手下似乎溢出一縷殷紅。淑女們紛紛驚呼,柳小姐立刻解了香帕要去包紮。

  這個笨女人。

  我丟下筆,撥開眾人擠到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別急,讓我先看看。」

  柳小姐不悅地瞅著我,奈何我是大夫她不是,只好讓步。

  我抓過蕭暄的手研究。還以為是中了暗器,原來不過是玉管毛筆斷了割傷了手,流了一點血。

  我把他的手一丟,對柳明珠說:「沒事兒了,您繼續包紮吧。」

  我轉身就走,才邁一步,聽到蕭暄沒忍住疼地一聲輕哼。我立刻回頭看。

  殺千刀的蕭暄,見我回頭,反而笑了起來,原來存心逗我。他這張臉一下陰一下晴,三歲孩子似的,我腦子抽筋了才會同他糾纏。

  想到這,狠狠瞪了他一眼,甩袖離去。那些大驚小怪的女人趕緊擁上來把他團團圍住。

  我又怒又羞,腳下不停地急匆匆往外走,雲香跳起來跟上。我們倆悶頭快步走到王府門口,雲香這才叫起來:「呀!小姐你的披風!」

  我還在氣頭上,「不要了!」

  雲香委屈道:「可是……」

  我怒吼道:「沒有可是!橫豎凍不死!」

  「好好的惹病可不是明智之舉呀。」宋子敬溫潤如玉的聲音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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