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孤芳不自賞 | 上頁 下頁
八九


  醉菊心疼地撫她的發,娉婷仿彿受了驚,驟然抬起頭來,滿臉淚水,求道:「醉菊,不要逼我。求求你,不要這樣逼我!」

  似乎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醉菊縮回剛剛觸摸到娉婷的手。

  這就是那個風流灑脫的白娉婷?

  那個數日不飲不食後,仍斜躺在榻上看書,愜意地問她:「你聞到雪的芬芳嗎?」的白娉婷?

  那個雪下彈琴,風中輕歌,興致盎然時,採摘梅花入菜的白娉婷?

  不是的。

  那個仙子般的風流人兒,已經毀了。

  毀在何俠手中,毀在東林王手中,毀在楚北捷手中,毀在她醉菊手中。

  血腥的江山,容不下一個驕傲、執著的白娉婷。

  她就在眼前,卻似隔得極遠,仿彿只要輕輕一碰,就化成輕煙,不復再見。

  親手熬制的藥汁染濕了地面,驟然看去,就像是濃黑的血。醉菊看著痛哭的娉婷,肝腸寸斷。

  她從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殘忍。

  漠然的身影,出現在房門處。

  「何俠派人遣來的馬車,已經停在別院大門。」

  一塊重重的石頭,壓在已經傷痕累累的心上。

  娉婷舉手摸索著牆邊,緩緩站起來,抹了眼淚,月光下的臉比死人還蒼白,沉聲道:「知道了。」

  立下誓言,就要信守。

  漠然卻一臉堅毅,從身後取出一卷草繩,扔給淚痕未幹的醉菊,吩咐道:「你把白姑娘捆起來。」這個匪夷所思的命令,語氣竟是無比堅決。

  「漠然?」

  「白姑娘,你不是不信守誓言,而是迫不得已,受我脅持。」漠然將手穩穩按上腰間的劍:「我答應過王爺,有我在,就有你在。」

  楚北捷已將身後滾滾鐵騎,拋下半裡。

  月兒移動的軌跡,深劃在他心上,它越升得高,心越重重地沉下,一刀刻下,緩緩移動,鮮血潺潺而出,無法止住。

  但握著韁繩的手,更用力,更緊。汗水已經染濕他沉重的盔甲,不曾稍停的冷風,在他英俊的臉上割出一道道血口。

  月過中天。

  已過中天。

  他抬頭,看向遠方山林。視野中白雪皚皚,冷如他的心肺手足。

  等我,娉婷!

  此生以來所有的富貴福分,我願雙手奉上。

  只求你多等我這一時。

  只求再一會。

  從此再不離你寸步。

  從此家國大事,再不能左右我們。

  從此向你保證,天下人間,楚北捷眼裡,最寶貴的,只有一個白娉婷。

  娉婷,娉婷!

  只求你再等我一會。

  楚北捷筋疲力竭,沖入山林,駿馬長嘶,在黑暗中踏斷無數枯枝,樹影婆娑,來不及展露身影,便已快速落在身後。

  山林過後,就是隱居別院。

  馬蹄踏碎積雪,一騎飛行。

  林中陰沉,月光透不過密密的積雪樹權。聞不到雪的芬芳,楚北捷只隱隱嗅到,硝煙的味道。

  我回來了!

  娉婷,請你讓我一抬頭,就能看見你的身影。

  這遲到的兩個時辰,我用一生來還。

  楚北捷深邃的眼中毅然果斷,腰間拔劍,猛夾馬腹。

  駿馬箭一樣,沖出重重山林。

  隱居別院,出現在視線裡。

  楚北捷佈滿血絲的黑眸,眼眶欲裂。

  火光,滿天。

  血腥味飄在夜空,濃得比血更令人心寒。

  手腳已經僵硬,心臟從那刻開始停止跳動。

  殘忍的寒,滲透百脈。

  最後一口湧動的氣支撐著他馳到別院前。橫七豎八的屍骸,能找到熟悉的身影,一個個,都是年輕的親衛。

  朝夕陪在他身邊練武,性好惹事,悍不畏死。

  被砍斷的四肢不知去向,血已冷。

  臉上都無怯意,每具親衛的屍身旁,總有幾個慘狀更甚的敵人屍骸。

  楚北捷在鮮血中跨步,他見過比這殘忍上百倍的沙場,只是從未知道,鮮血的顏色,能令人心寒心傷至此。

  娉婷,娉婷。

  你在哪裡?

  他小聲在心裡喚著,唯恐這般大的聲音,也會嚇走已經渺茫的生機。

  眼角一跳,他發現了漠然。

  染血滿身的漠然處處傷痕,一支利箭赫然穿過他的右肩,將他牢牢釘在地上,一具敵將屍身壓在他腹上。

  他仍有氣息。

  「漠然?漠然!」楚北捷跪下,急聲呼喚。

  仿彿早在等待楚北捷的聲音將他喚醒,漠然很快掙扎著睜開眼睛,他的眸中呆滯,直到看清楚楚北捷的臉,猛地收縮了瞳孔,壓抑不住的激動:「王爺……你總算回來了……」

  「發生了什麼事?娉婷呢?」楚北捷沉聲問:「娉婷在哪裡?」

  他盯著漠然,一向銳利的目光也膽怯地顫慄起來。似乎只要漠然抖動著嘴唇說出一個不祥的字,就能讓天地崩裂。

  「何俠帶走了。」漠然急促地呼吸著,扭曲著臉,閉目積聚僅存的力量,驟然睜大眼睛,吐出兩個字:「快追!」

  楚北捷霍然站起,轉身沖出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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