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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則尹,那個威猛的北漠大將,不是答應歸隱山林讓陽鳳一生快樂嗎?如今卻答應北漠大王重回朝廷,那代表了什麼?

  本來只要再跑半天就能見到陽鳳,可朵朵爾山寨人去寨空,看來要再奔北漠都城――北崖裡。

  「想好好快活幾天都不可以嗎?」娉婷皺著小巧的鼻子看天。獨自一人的旅程讓她習慣了自言自語。

  背上沒了敬安王府四個金漆大字算不算好事?東林那邊呢?唉,楚北捷……

  不知不覺重又緊蹙了眉,她伸手揉揉眉毛,仿佛這樣可以把隱隱扯著心肝的痛楚揉掉似的。

  學著草原上的人們那樣放聲吆喝,揮動馬鞭。煙塵又起,草原上婀娜的身影越去越小。

  風塵僕僕,夕陽又將西下,斷腸人何在?

  我盼天有靈性,賜我青草茵茵與若干忘性,天涯海角,逍遙去也。

  北漠大將則尹在大王再三誠意下詔後,重回北漠朝廷。

  北漠王對則尹,不是不看重的。

  當年知道這員猛將請去,北漠王整整在王宮中悶了三天,勸了三天。聲名日上的年輕勇將,北漠姑娘心目中的大英雄男子漢,忽然為了一個怎麼也不肯說出的原因,要放棄大好前程。

  「定是為情。」北漠王猜也猜到。

  不愛江山愛美人,不是傳說,真有其事。

  則尹雄糾糾站在北漠王面前,悠悠一笑。這樣充滿憧憬的笑容出現,北漠王已苦澀地知道他這個王留不住北漠最有能耐的大將。

  當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似乎什麼也阻止不了他想幹的傻事。

  北漠王不得不點頭。

  現在,則尹回來了。

  一度被北漠人們愛戴崇敬的大將軍回來了,再度保衛北漠的邊疆,這是讓舉國歡騰的消息。

  北崖裡一片歡歌,則尹率領朵朵爾寨眾人入城的時候,不但有北漠王親自率眾官迎接,也受到成千上萬百姓的歡迎。

  專外恭候則尹而新建的將軍府,更是張燈結綵,一片輝煌。

  陽鳳在最精緻華麗的屋內,聽隔著重重圍牆仍能飄進來的喧鬧。則尹又被召進宮去了,而她,則驚喜交加地發現有故人來訪。

  侍女將門外不肯報出姓名的來客信物遞上時,她眼睛瞪得似乎要掉下來。

  「你要看多久?」娉婷坐在椅子上,唇角含著笑問。

  「這麼久沒見,不許我好好看看你?」陽鳳幽幽歎了一聲,伸出嫩白如水蔥似的五指:「娉婷,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娉婷噗哧笑道:「遵命,我的大將軍……不,該是上將軍夫人。」款款移步,走到床邊挨著陽鳳坐下。

  兩雙同樣聰慧的眼睛緊緊吸在一起,水銀般動人的光澤,印著對方眸子中自己的倒影。

  「你瘦了。」

  娉婷忍不住逸出笑意:「你美了。」

  「我真想你,想我們小時候的事。除了你,我真找不出一個可以談天的人。」

  「陽鳳……」娉婷忽道:「你為什麼不問?」

  「問?」陽鳳笑容凝了一凝,低下頭去:「我……不敢問。你若不是萬不得已,怎肯離開你家少爺?能讓你萬不得已的事,一定很可怕很可怕。」

  象漲漲的皮鼓被針驟戳了一下,娉婷強笑道:「確實驚險得很。你為我彈個曲兒,我原原本本告訴你。」

  慣用的琴就在床邊的小幾上,陽鳳深深看她一眼,撩起長長的流雲袖,指尖在尾弦上輕輕一挑。

  嗡。

  幾乎微不可聞的一聲,弦顫,心也猛然跟著顫。壓在心底的悲傷失望彷徨連著根扯了起來,委屈翻江倒海般要衝破閘口。

  「陽鳳!」娉婷巍顫顫高聲一叫,撲到陽鳳懷中,大哭不止。

  讓眼淚痛快地流吧,滴進土地。這不是歸樂,也不是東林,讓她傷心的人不在這裡,讓她離魂的人不在這裡。

  怎麼才能忘記那明媚的冬日,溫柔的夜晚,挺拔的身影和十八年清清楚楚的王府回憶?

  怎麼才能讓陽鳳明白,她愛上一個男人。她愛他,又害了他,騙了他,到最後拼卻性命的離了他,卻回不到原以為會呆一輩子的敬安王府?

  今日在陽鳳悲哀的眼神中,娉婷終於痛快地大哭出來,把心裡的委屈通通象豆子一樣倒出來。

  蒼天之下,恐怕只有陽鳳可以明白她的心。

  娉婷只哭不說,陽鳳也猜到三分。不摻和了情,娉婷不會傷心至此。

  誰有這般本事讓高傲的娉婷動心?

  「他叫什麼名字?」陽鳳撫她的長髮。

  娉婷淚眼婆娑,咬牙,清晰吐出日日纏在心間,勒得她發疼的三字:「楚。北。捷。」

  東林的鎮北王?陽鳳稍稍失神,半晌才幽幽歎氣,柔聲道:「哭吧,好好哭一場。」

  眼淚關不上閘似的滴淌,娉婷伏在陽鳳懷中哭得天昏地暗。

  「陽鳳,我如今,總算是……」娉婷淒淒涼涼在陽鳳膝頭撐起身子,話到中途卻驟然停了,喉頭一陣發腥,竟「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娉婷!」陽鳳霍然站起來,睜大眼睛看著被染紅的裙褂:「來人!來人啊!」

  重重憂憤盡情發洩,大哭後就是大病。

  昨日談笑用兵,運籌帷幄,風雲變幻而不色變的佳人竟落魄如此。

  娉婷舊病復發。

  病來得又急又險。

  幸虧將軍府一應俱全,人參熊膽源源不絕地送上。則尹娉婷在陽鳳無微不至的照顧下病情漸漸好轉。

  歇息幾日,娉婷已經可以坐起來了。哭盡積恨,胸膛不再時時刻刻發疼,病雖猛,卻好得比以前快了,不再斷斷續續地復發。

  「氣色好點了。」簾外熟悉的身影模糊一閃,接著是珠簾被掀開的叮叮噹當的聲音。陽鳳走進來笑道:「大夫說過兩天就能下床呢。可把我嚇壞了。」

  「來,坐我這。」娉婷拍拍床邊。

  陽鳳過來坐下,從懷裡取出一支上好的簪子,小心地插在娉婷頭上,偏著臉仔細瞅瞅:「這是大王賞給則尹的,我戴著總覺得不好,還是你戴好看。」

  娉婷對著陽鳳遞來的銅鏡照了照:「特意拿來給我的?」頓了頓,輕問:「上將軍知道我的來歷嗎?」

  「他沒問。」陽鳳回說:「只要是我的朋友,他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只是……」比娉婷稍微豐滿的臉黯然,「他快要領兵離開都城了。」

  空氣忽然沉悶,似烏雲遮了日頭般濕滯得發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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