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孤芳不自賞 | 上頁 下頁
一八


  還是那樣瀟灑、神氣、不在乎世俗而深情,娉婷靜靜看著,有點癡了,過了半晌,回過神來,到底覺得不忍心。

  楚北捷今日又來守夜,今日公務繁忙,回了鎮北王府,又馬不停蹄進王宮面見王兄。可他還是來了,站在窗外,耳邊常想起花小姐絕美的歌聲和琴聲,當日每一句對答,都讓他不禁微笑。

  身後腳步聲想起,他轉身:「又是你?」

  娉婷垂著眼,端來一張凳子,在凳子上墊了一塊皮墊,指指楚北捷,又指指凳子。

  「我不累,不用坐。」

  那雙應該是天下最亮的眼睛望了過來,幽幽的,象山間清泉一樣沁人心田。楚北捷忽然覺得這樣拒絕人家的好意確實不該。

  娉婷大大的眼睛裡藏著憂慮,焦急,疑惑,從不見有人能比她更善用會說話的眸子,她靜靜瞅著楚北捷,直到楚北捷說:「那好,多謝了。」

  一時間,那可愛的眼睛居然亮起來,似乎裡面放了兩顆罕見的夜明珠。楚北捷看見娉婷的目光,仿佛在冬天裡被暖水浸著,渾身說不出的舒服,覺得坐下真是一件好事。

  娉婷見楚北捷坐下,轉身回房。

  楚北捷走神似的看著她的背影,一陣失落,猛然想起自己守候的鳳凰,才立即警惕地把心神扯回來。

  過了多時,腳步聲又響起來了。楚北捷眼睛驟然眯起,卻不回頭,果然,娉婷過來了,在楚北捷身旁放下一個盤子,裡面放著一個小杯,一壺熱茶,居然還有一碟小巧的點心。

  「難為你想得周到。」

  娉婷繞了個大圈子從廚房弄了這些點心來,聽見楚北捷誇她,不由抿嘴笑了笑。

  笑意從唇邊慢慢逸出來,不是臉在笑,倒象這個人、每一個毛孔、每一根頭髮都在笑似的。楚北捷在月光下忽然看得發愣,這可是個絕世美人,他定睛一看,還是那個啞巴丫頭,一雙大眼睛,略為清秀,只能算中等姿色。

  他見過花小姐的畫像,是個美人。

  娉婷被月光照著,被楚北捷這樣瞅著,似乎有點醉了。他低沉穩重的氣味佔據了整個花府,雖然坐在椅子上,他卻比任何人都高大,這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吧?娉婷偷眼看他,一個小小的討厭的聲音蹦出來,提醒她考慮少爺的事。

  對,現在問他少爺的事,他會回答嗎?月亮那麼溫柔,他臉色柔和,該會輕輕告訴他一句兩句。

  再看楚北捷堅毅的臉龐一言,娉婷清醒過來。不行,那怎麼可能?這人不是被女色迷惑的庸俗之輩。

  她的心亂起來,漸漸憎恨起自己的身份。侍女娉婷,騙子娉婷,她覺得自己窩囊透了,可惡透了。她猛然站起來,不管楚北捷的注視,自己回了房。

  躲在窗邊,她又看了楚北捷一晚。

  第二天,楚北捷依然消失得無聲無息。

  而娉婷,連熬了兩夜,沒有根治的咳嗽居然再犯,連著高燒,竟大病起來。

  花小姐知道她病了,命人請了大夫來醫治,寬慰道:「你好好養病吃藥,我那裡另有人侍侯。還有,今天可不許下床。」

  娉婷昏昏沉沉,也知道孤身在外,身體可是第一要緊的,果然聽花小姐的話,把苦藥咬牙喝下,好好睡了一覺。

  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剛巧花小姐吃過晚飯來看她,笑道:「睡了整整一個白天呢,我看你精神好多了。今天啊,你那位冬定南公子來了。我不敢答話,怕露餡,只好裝嗓子疼,把他打發走了。」

  娉婷「呀」一聲,整個從床上坐起來,一臉懊惱。

  「別急啊,他若對你有意,日後還會來的。」

  娉婷心裡著急,白白錯過刺探消息的時機。時間越拖越長,她不知何時才可以回到敬安王府;而呆在花府,心又越來越亂,象管不住自己似的。

  她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泥潭,掙扎不是,不掙扎也不是。

  花小姐不懂她的心事,想她病了所以有點脾氣,耐心地勸解兩句,吩咐其他侍女送飯熬藥,便輕輕快快去了。

  這夜,楚北捷又來了。他還是屹然站在花小姐臥室外,可他的耳朵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那個啞巴侍女的身影,就在他身邊轉啊轉,想抓,卻一溜就不見了。楚北捷對自己很不滿,不是來為鳳凰守夜的嗎?竟動了別的心思。他感覺自己對不起印象中天下無雙的佳人,很少出現的愧疚浮出頭來,可侍女會說話的眼睛,還是不肯離開他的腦子。

  幽幽的,無聲說話的眸子。

  腳步聲真的又來了,喜悅在楚北捷心裡唱起低低的歌。他轉頭,剛想露出溫柔的笑,臉色忽然微變:「怎麼了?」

  娉婷腳步虛浮,象隨時會倒似的。楚北捷自然地一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扶住。

  觸手,是不同與平常的熱度。

  「病了?」他低聲問。

  娉婷心頭猛地一酸,眼淚似乎凝在眼眶裡了。這麼多天,這麼孤單的影子,忽然象有人來照應一樣,她病一場,花小姐花管家陳媽媽也費了不少心,安慰了不少,可什麼也頂不上身邊這人輕輕兩個字。

  就兩個字,已象什麼都夠了。

  她露出柔弱,可憐兮兮瞅了楚北捷一眼。那一眼,竟把楚北捷的心揪住了。他簡直忘了他的鳳凰。

  「你的房在那?」

  娉婷點點頭,隨之幾乎驚叫起來,緊緊咬著下唇,才沒有露餡。

  楚北捷把她打橫抱起:「休息去,這麼晚的天,又病著。你們小姐怎麼不照料一下?」大步流星進了房,將娉婷橫放在床上。

  他向來為所欲為,也不在乎世間俗禮,笨手笨腳幫娉婷蓋上被子,才直起腰杆。

  「睡吧。」他看著他喜歡的眼睛滿是倦色,失了幾份神采,渾身都不舒服,叫娉婷睡覺的聲音倒象平日在戰場上對士兵下達的命令。

  娉婷只覺得安心,聽話地閉上眼睛,片刻,不捨得似的又把眼睛睜開。

  楚北捷正想走,發現「士兵」並沒有聽話:「閉上眼睛,睡覺。」

  娉婷忽然覺得有趣,象小時候捉弄少爺一樣,可以唱點小小的反調,心裡說不出的越快,她睜大眼睛,靜靜瞧著楚北捷。

  楚北捷被她幽幽盯著,居然手足無措起來,他覺得心在狂跳,血都湧起來了,一種從來不曾出現的感覺突如其來,比戰場上的廝殺更讓他高興。

  他很不服氣,一輩子呼風喚雨,鎮北王什麼場面沒有見過。有一根線在他心頭肉上忽然牽動一下,令他呼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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