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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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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不要靠近我!」她怒斥李瑋,又失控地抓起身邊所有拿得動的東西向李瑋砸去,不住重複著「不要靠近我」,而新湧出的淚又開始沿著臉頰滑落。 任守忠看得呆若木雞,是我直至了公主對李瑋的下一輪攻擊,而李瑋身後也有人站出來,擋在了呆立不動的李瑋面前。 那是崔白,嘉慶子也旋即現身,走進廳內,微笑著輕喚:「公主。」 這是他們婚後三朝拜門之後的首次來訪,看來李瑋這時原本是引他們來見公主的。 看見了親近的侍女,公主情緒稍稍平復,在嘉慶子的攙扶下落座,但神情仍恍惚,怒火未熄的眼睛還在望向李瑋那邊。 任守忠快步出門,拉著李瑋從公主的視線中逃離開去。 嘉慶子亦很懂事,含笑對公主噓寒問暖,隻字不提剛才的事。公主偶爾開口問她新婚生活,她也說一切都好,跟公主說起一些生活中的趣事,還取出一個著彩衣的提線傀儡給公主看,笑道:「我見公主喜歡木傀儡,便又請崔郎做了一個。上次公主留下那個是書生,這回是個美人,正好配成一對呢。」 公主接過看看,唇邊浮出一點淺淡笑意,提著手柄讓木傀儡動了幾下,再問我:「懷吉,這個傀儡好不好?」 我亦對她笑,說「好」。她卻搖了搖頭,道:「我想要個不一樣的。」 嘉慶子立即賠笑道:「公主想要什麼樣的只管告訴崔郎,他一定會給公主做出來。」 公主微微頷首,對崔白笑了笑。 其間我並沒有與崔白多說話,而他也一直沉默著,很專注地觀察著這一場風暴後略顯狼狽的我們。 *** 嘉慶子陪了公主許久,趁崔白拜會李瑋時,我亦隨他起身,送他出了中閣門。 目送崔白走遠後,我並未立即折返回中閣,而是朝楊夫人居處走去。 我想昨夜的事,必定又是她出的主意。 但行至中途,有人在身後喚我,回首一看,是已成為駙馬側室的韻果兒。 她緩緩走到我面前。擋住我去路,像我發問:「梁先生要去哪裡?」 我直言:「去找國舅夫人,有些事,我想問她。」 「是昨晚都尉與公主的事罷?」韻果兒道,「先生別去了,此事與國舅夫人沒什麼關係。」 我鎖著眉頭向她投去詢問的一瞥。而她平靜地迎上我的目光,淡淡道:「是我勸都尉昨晚入中閣的。」 4.妾室 她和緩的語調有異乎尋常的冷漠,令我仿佛是在聽做完筆錄的文吏向判官陳述一段公案:「官家最近常召國舅夫人和我去商議公主的事,聽說公主曾與都尉同寢,便要我們在公主面前多說都尉好話,讓公主以後繼續與都尉做真夫妻。但是我們都知道,公主厭惡都尉,看他的眼睛就像在看一塊發黴的炊餅,誰的美言都不會使公主回心轉意。所以,我就建議官家索性下令讓都尉搬到中閣去,夫妻獨處一夜,勝過旁人說十車好話……」 「你明知道公主厭惡都尉,還讓官家下這種明顯違背她心意的命令?」我看著韻果兒波瀾不興的表情,暗自訝異這熟悉的眉眼何時變得如此面目可憎。 「恕我直言,梁先生你博學多聞,但一些關於女人的事,未必是你都知道的。」說完這句,大概是為免令我太尷尬,她移目注視中閣重簷粉牆,才又道,「許多夫妻間的閒氣都是在深夜的閨房中化解,以前雲娘也曾跟我說,夫妻是『床頭打架床尾和』。魚水之歡是彌補夫妻裂痕的良方,如果公主跟都尉同床共枕幾次,對都尉的態度一定會有所改善。」 她談論著這私密話題,但態度如此坦然,倒令我顯得有幾分局促。好一會兒我才開口:「公主第一次請都尉留宿,結果你我都看到了,她與都尉的距離非但沒有拉近,還越來越遠了。你又為何出此下策,讓都尉激怒公主?」 韻果兒道:「女人的第一次,除了痛,還能有什麼感覺呢?但以後就不一樣了。都尉也說公主不會接納他,我勸他對公主強硬一點,他很驚訝,說這樣公主可能會恨他,我就跟他說:『反正公主已經很恨你了。就當是下一次賭注,贏了從此公主會與你好好過下去,輸了也不會有更壞的結果,頂多不過是公主繼續恨你。』」 我冷眼看她:「現在你看到更壞的結果了。」 「都尉優柔寡斷,還是做不到適當的強硬,昨夜入中閣後猶猶豫豫,倒驚醒了公主,讓她大鬧起來。」她回眸直視我,道:「公主如今這樣,先生你也難辭其咎。你把她保護得太好,不肯讓她受一點點傷害,可是有些疼痛是生命中必須經歷的,就像若要學會走路,摔跤是不可避免的一樣。如果她出降之初就與都尉同宿,事態應該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不可收拾了。」 我不由心驚,如觀察一個陌生人那般打量著她。我認識她十幾年,竟沒有發現她有這樣清醒的頭腦和敏銳的洞察力。她已按自己的心意把握住了她的命運,而現在我需要思考的是她對公主的態度,在共事一夫的情況下她如此設計是真的要修復公主與駙馬的關係,還是要用傷害公主的方式造成他們夫妻間的徹底決裂。 *** 此後兩天公主情緒仍然很不穩定,但凡看見李瑋,甚至只要聽見李瑋的名字都會發怒,哭罵、擲物、發狂似的奔走都有可能發生。由此無意中看見今上這次賜給她與李瑋的一個繪有鴛鴦戲水圖案的瓷枕,便舉起摔碎,讓後拾起一塊瓷片就朝自己脖子刺去,幸好我彼時就在她身邊及時阻擋,才沒有造成慘劇。 而且,她從此拒絕在中閣臥室睡覺,只肯坐在廳中,晝夜不眠。我勸她入內安歇,她堅決地搖頭:「有賊會進來的。」我說已經囑咐眾侍女好好守護,不會再發生任何意外,她仍不答應:「不能相信她們。」 那些侍女其實也挺無辜,那一晚韻果兒在公主入睡後帶李瑋入中閣,宣佈今上讓李瑋搬來與公主同寢的命令,侍女們不敢違抗,便讓李瑋進了公主臥室,不料此事不諧,也連累她們失去了公主的信任。 僅僅兩日,公主已憔悴的不成人樣。史志聰不敢隱瞞,只好入宮把公主宅發生的事告訴了帝后及苗賢妃,苗賢妃立即派王務滋來接公主入宮住了幾天。苗賢妃看見女兒慘狀,心疼之餘怒氣難消,便撒在史志聰身上,向今上控訴他監管公主宅失職,致使公主受駙馬及其妾室欺負,今上遂把史志聰免職,連帶把他原來入內都知的官階也削去了。 在今上反復承諾不再讓李瑋與公主同寢一室之後,公主才勉強答應回公主宅。隨我們一起回到宅中的是王務滋,在苗賢妃的舉薦下,他成了公主宅新的管勾內臣。 苗賢妃選他去公主宅原因有二:首先,他在苗賢妃閣中多年,看著公主長大,既瞭解公主又對公主很忠誠;其次,他頭腦靈活,對待下屬很有手段,用苗賢妃的話說是「既不是梁全一那樣的老好人,也不是史志聰那樣只知道奉承官家的馬屁精」。 王務滋一上任便給了韻果兒一個下馬威——重重的一耳光扇在前來迎接的韻果兒臉上,他瞪著她厲聲斥道:「賤婢,下次再理不清你這幾根花花腸子,仔細我拿把剪刀給你剪了去!」 然後,在楊夫人、李瑋等人瞠目結舌的注視下,他又恢復了和悅神情,幾乎是和藹可親地笑著對韻果兒拱手:「韻姑娘恕罪,剛才那句話是苗娘子要我轉述給你聽的,老奴不得已而為之,得罪了。」 韻果兒紅著眼睛捂住面頰,冷冷地別過頭去。 王務滋保持著那親切的笑容,以很禮貌的方式宣佈了對韻果兒的處罰:「我看韻姑娘氣色不佳,應是連日操勞所致,不如現在便回房歇息,此後一個月,宅中諸事無須再管,只安心靜養便好。我也會派人在姑娘房前伺候決不讓閒雜人等入內打擾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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