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孤城閉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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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罷問公主:「徽柔,這話可記下了?」 公主猛點頭,今上遂笑而轉視昭容,留意到她眉間花鈿,便隨口稱讚:「今日這面花兒不錯,畫得細緻,香味也不俗。」 苗昭容笑道:「妾也這樣說呢……是秋和新做的。」 「哦,秋和……」今上朝一旁侍立的秋和看去,淡淡笑著略一端詳,再問公主:「徽柔,秋和手腕上有無新紅印?」 公主回答:「看過了,沒有。」 「再去看看她耳後,」今上凝視秋和,目色溫柔,「這次她一定是抹在那裡試的。」 公主果然過去查看,隨即笑道:「爹爹說對了,秋和右耳後有塊指甲大的紅印。」 秋和已是大窘,略略退後深垂首,訥訥道:「官家,秋和非有意……」 「不必解釋,我明白。」今上說,「這些香料用得多的東西,少有一次便能調好的,你總會反複試……只是如今你手下也有幾個女孩子了罷,何以現在還是在自己身上試?」 秋和輕聲答道:「她們年紀尚幼,用香料總是不好的。」 今上聞言又笑了:「你自己也才多大呢……滿十四了麼?」 秋和略顯猶豫,卻也只能如實答:「還差兩月。」 今上頷首,道:「回頭我告訴楚尚服,讓她調兩個十六七的內人給你使喚,試香藥之類的事就命她們做罷。」 秋和拜謝,但卻未順勢接受:「秋和謝官家恩典。只是秋和膚質不好,對香藥敏感,故最適宜充當試藥者。香藥若秋和都可用,便不會有損諸位娘子肌膚。如果換別人試藥,她們膚質若強過娘子,香藥的些微毒性沒在她們身上顯現出來,給娘子們用了豈非大大不妥?還望官家收回成命,試藥之事還是交給秋和做罷。」 今上歎歎氣,轉首對苗昭容笑道:「這可如何是好?咱們想幫她也幫不上。」 苗昭容笑而看秋和:「這孩子,看來非得請官家把你調離尚服局才行了。」 秋和忙擺首:「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今上與苗昭容相視而笑,亦不就此話題談下去,轉言道:「快起來。我見席上有銅錢,你與徽柔剛才是在簸錢麼?繼續玩罷。」 秋和再次謝過官家,起身還席,公主也過去,又開始與她簸錢。 秋和手異常靈巧,動作優美輕柔。公主撒子時總是嘩啦啦地弄出很大聲響,而她則不,每次拋撒接子聲音都清脆而不刺耳,纖手翻飛如蝴蝶,那沉甸甸的銅錢在她的挑撥下竟也有了落葉般的輕盈,隨她手勢起伏,上下飄遊旋舞,把一串單調重複的動作演繹得很是好看。 今上坐在一旁抬眼漫看,間或與苗昭容閒聊三五句,眸光卻總會悠悠回轉到那兩個簸錢的女孩身上,唇角含笑,目中脈脈,盡是愛憐。 這日他也曾注意到面生的我,經苗昭容介紹,他很快記起富弼一事。 「懷吉,這名字不錯。」他微笑著問我,「是你原名還是入宮後改的?」 「入宮後改的,」我回答,又補充說,「這名是張平甫先生給我取的。」 「茂則?」今上語氣有些異樣,然後是一陣短促,但足以令我察覺的沉默。 我心下忐忑,不知哪裡答錯,但今上旋即神色如常,溫言道:「既來了這裡,旁的事不必再管,少結交苗娘子閣分外的人,只服侍好公主便好。」 我答應,他遂讓我退下,未再說什麼。 晌午過後,秋和欲告辭,卻又被苗昭容的幾名侍女挽住,紛紛要向她學新髮式,秋和少不得一一教她們,半日時光又這樣消磨過去。苗昭容留她在閣內用晚膳,待她終於可以回居處時天已盡黑。 我主動請命送她出門,迅速回房取了崔白的《秋浦蓉賓圖》藏在袖中,再提了燈籠帶她離開。 走出嬪妃宮院門,見四下無人,我才取出畫軸,告訴她崔白離畫院時所托之事。她接過畫軸,面呈淺笑,目中卻有淚盈眶。 「崔公子……還會回來麼?」她低聲問我。 我從她略帶顫音的話語裡聞到憂傷的味道,這令我有些不知所措,為了不致她失望,我只能答:「也許……以後會吧。」 她勉強笑笑,謝過我,然後匆匆道別,緊摟著畫軸離開,一轉身,右臂即微微一抬,應是在拭淚。 此後秋和仍是經常來儀鳳閣,亦常去俞婕妤處,皇后偶爾也會叫她過去。終日這樣忙碌,破曉前便入內宮,往往又要到天黑才歸,難怪以前總尋她不到。 某日又在儀鳳閣待到很晚,依然是我送她出內宮。她那時顯得十分疲憊,面色青白,走路也略有些搖晃,我問她要不要歇歇再走,她說不礙事,連催我回去。我最後雖停步,終究有些擔心,一直目送她。 她走到皇儀門前,終於支撐不住,身子一軟,倒在地上。 我飛奔過去,見她意識模糊,左右又無內人經過,我便抱起她,欲送她去尚藥局。 那是一段較遠的路程。其間經過內東門司,恰逢張茂則先生自內走出。 他看見我們,頗驚訝,問了緣故,然後以兩指探秋和脈搏,須臾,道:「倒無大礙。你這樣抱她去尚藥局太辛苦,不如進來,我給她施以針灸,應該很快會好。」 帶我們到內東門司廂房內,他取出一盒金針,略加幾針於秋和頭、頸處,不過片刻秋和神色便已緩和。張先生溫言囑她勿緊張,繼續施針,待一炷香燃盡,才拔出金針。 秋和面色好了許多,曲膝施禮道謝,張先生道:「董內人無須多禮。你只是勞累過度,睡眠不足,才有如此症狀。往後要注意休息,多保重。」 秋和低首答應。張先生又道:「聽楚尚服說,你夜間回尚服局後還要調製妝品,教導小宮人,這樣歇息時間便沒多少了。我明日向皇后說明,請她只讓你在後宮做半日事罷。」 秋和含淚拜謝,張先生避而不受,讓我送她至居處。 送秋和歸來,我再入內東門司,張先生尚在洗針消毒,未曾離去。我向他道謝,他微笑道:「舉手之勞而已,況且又不是為你施針,何必謝我。」 我赧然低頭笑,問他:「先生學過醫術?」 「我年少時在禦藥院做過事。」他輕描淡寫地說。打量我服色,又含笑道:「不錯,進階了。恭喜。和你一起進宮的那些小孩子,很多沒你有出息。」 我謝過他,踟躇半晌,再問他:「可是,對我們來說,進階升職就是有出息麼?」 他微微蹙眉:「你這孩子,在想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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