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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徐靖未與徐罡風寒暄完畢,翻身上馬,說時遲那時快,徐罡風翻腕亮出匕首,一刀紮向徐靖未後心。徐靖未也好生了得,急轉矮身,躲過了要害,匕首刺入了他肩胛。

  「陳留王!」徐靖未落地後怒吼。王二一巴掌拍飛身旁阻他的藍裳軍士,飛身竄來。我的馬受驚,竟在此時撒腿狂奔。我只聽見徐罡風陰冷的聲音:「靖王得意太多年了……」

  我緊緊抓住馬鐙,身子佝僂在馬鞍上。靖王和陳留王纏鬥在一起,只有三名藍裳軍士追我,他們並非高手,高手都留在南越二王身旁。我在馬上顛簸,驚詫的發現了馬狂奔的原因,我手握的簪子無意中刺到了馬腹。從無意到刻意,我再次戳了下馬,狂奔去吧,我的命運在我自己手中。

  馬嘶鳴一聲,跑的更快。藍裳軍士在馬後怒喊,他們很吵,令我心煩。我再次刺了下自己的手,顛簸之中,力道猛了,鮮血流淌。疼痛感抵消了部分眩暈,但驅除不了渾身的燒熱,汗流浹背的死死抓住能抓的一切,我勉強支撐在馬上。與馬奔跑速度相呼應的是頭腦的飛速運轉,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到此時可判斷是一場政治陰謀。從最初花重所定的乘大杲西征,以我為餌擾亂大杲後方的計謀,到徐靖未提前的倉促行事,現在已轉變成南越王室內部的紛爭。

  不知是花重還是西日昌一手導致了情況的變化,也難確定最後誰將得利,我只知我自己,這根導火索被過早點燃,燒到了南越。

  被點燃,被焚燒的還有我的軀體,我覺著自己越來越燙,即便用簪子戳破肌膚,也難抵消極度的不適感。作孽的是我還要繼續虐待身下的馬,這也等同繼續虐待我自己。它跑的越快,顛我就越厲害。藍裳軍士倒是離我越來越遠,但不把他們全甩了,我停不下來。模糊的視野前方,山路已經變的開闊。

  更燙了,恨不能撕破身上所有衣裳,人仿佛在滾油裡煎熬,我覺著我渾身冒出泡來,泡再一個個膨脹,脹破。我終於忍不住呻吟,但出口的卻是尖利的嘯聲。我被自己駭住了,在這樣的時候,這樣的落難中,我叫出口的聲音卻分明充斥著決絕的氣勁。頭腦跟著明白過來,我的身體處於異常情況。難怪我能在馬上支持那麼久,氣力卻沒有枯竭,難怪我在顛簸之中,卻總能抓牢不掉下去,原先還以為自己的身法能湊合,現在才明白是我的修為回來了。

  身子依然滾燙難受,但神智為之振奮。我運起體內的氣勁,骨骼立時嘩啦作響,仿佛被打破又重新拼湊,強大的內息同時帶來毀滅感和重生感。我只得感歎:真是病態的身軀,病態的氣勁。我的感歎還未消失,整個人身子突然猛的一抽,竟從馬上騰飛,淩風而起,山風吹拂火燙的肌膚,煎熬和清爽並存。很痛苦也很暢快,很脆弱也很強大。我扭轉身,來路已不見藍裳軍士,藏匿起氣勁,我揉身掠上山野上一株喬木。

  現在我有了選擇,是只顧自己逃亡,儘快回到西日昌身旁,還是沿路返回,一探南越二王究竟。我的頭腦沒有發熱,是發燙的,而我本來就是個膽子野的女人,不乘修為恢復的時候做點什麼,那是懦夫。

  帶著不適和洶湧重返的氣勁,我悄然踏上了返程。我一邊嘲諷著自己,有點力氣就不安分,一邊竭力釋放感知,分辨山野裡的動靜。我的視線並不清楚,但視力的低弱,反而增強了感官的敏銳。我很快察覺了三名氣餒的藍裳軍士,他們口中說著無法回去交差的話。我從三人身旁隱秘而過,他們的修為只有清元後期,而我已經無法確定非正常情況下自己的武力。

  我覺著自己真的成了頭野獸,穿行潛進於雜草山樹之間,時而像豹子,時而像鷹,而我的頭腦狂熱中帶著野獸的執著。我想要知道靖王與陳留王火拼的下場,更想知道究竟誰是獵物,誰是獵人?

  前方傳來了陣陣腳步聲,我恰好前行到高低落差的山腳,挪身翻腕,我一手扣在一處山岩下,埋身於矮坡。這個位置很隱蔽,我藏好身形後不久,就聽到了言語聲。

  「王兄真算憐香惜玉了。」徐罡風笑道,跟著我驚訝的聽到徐靖未的聲音:「我只是不想她死在這兒,死得那麼早!」

  徐罡風頓了頓道:「這出苦肉戲但願能騙過昌帝。昌帝托人送信於我,倒是打一手好算盤。」

  我按住心頭大驚,更小心隱匿氣勁,當他們經過我上頭,我克制住周身難受,屏息。

  徐靖未歎了聲:「連我都被你欺瞞過去了,這一刀你倒下得了手!」

  徐罡風笑道:「若王兄躲不過這一刀,就不是我南越第一將軍了!」

  徐靖未不語,徐罡風問:「王兄現在打算去英雄救美……」一眾人漸行漸遠,我不敢放出氣勁探聽,我聽到的已經夠多。

  他們走遠後,我又待了片刻,然後才往山崖走。這時候我還去追南越人,就是傻瓜。得知二王的秘談後,我該知會西日昌去。徐靖未做了兩手準備,我跑掉和我沒能跑掉,他都準備了陰謀。

  壓抑著體內的難受,走到徐靖未帶我翻上的山壁前,風吹不散我周身的灼熱,百丈下的蠻申江則在誘惑我往下跳。

  我展開衣袖,忽然感到身後疾速而來的高手氣息。毫不遲疑,我縱身而躍。

  「西門!不要!」徐靖未急呼。想來他與陳留王在尋我路上,碰到了那三名藍裳軍士。

  我在空中微笑,遲了,靖王,那一刀你白受了。

  衣裳張開,淩厲的風呼嘯左右,我越墜越快,周身的煎熬仿似凝固,半空中,我錯覺,我真的自由了。

  沒有爭權奪力,沒有仇恨陰謀,矛盾也凝聚在這一刻。沒有了這些紛擾,也就離開了西日昌。

  我撲通落入江水,冰涼立刻侵入肌膚,深入骨髓。渾身皮膚仿佛被萬針刺千刀剮,灼熱不復,疼痛取代一切感覺。我往江底沉去,江水推我東去。沉到半途,我咬牙劃起,逆流往西。

  我不知氣勁何時會消失,它來得奇怪,不合常理,一旦消失,我就將葬身江底。我必須得儘快尋一個安身場所,但不是在這片水域的二岸。被秋涼的江水浸泡後,我的身體狀況會更差。

  我不信我會死在這裡。幼年我沒死在老賊手裡,唐洲我曾想放棄,南屏我放開生死,怎麼可能死在這裡?我體內的氣勁出奇的爭氣,遊走周身百脈,支持我往西潛遊。冰涼和灼熱似相互抵消,我憋氣往西。

  我逐漸拋開那些爭鬥那些煩雜,再不糾結。我只是一個尋常人,我既不想要天下,也不想呼風喚雨。我恨,因我痛失家人,我怨,因我無力報仇。恨也好,怨也罷,我還是一個女人。有人一次次一日日,扣開我的心門,有人一回回一遍溫暖我的身心,即便明知這人是個禍害,即便明知這人的起心不良,但他卻打動了我。

  在我迷離的臨危之際,是他在我耳畔絮絮不停的呼喚,在我失去修為形同廢人的時候,是他一如既往的陪伴著我。如果他只是個尋常男人也就罷了,但他不是。皇宮裡美女如雲,他捨棄了三千粉黛,夜夜睡在一個不能用的我身邊。

  我從唐洲回到宮廷,但凡招惹我的後宮女子,都被他一一打發了,從孫文姝開始,一直到田乙乙。他分明清楚田乙乙不過是南越人的試探石,他還是為我剔除了。

  我在蠻申江水底,突然發現我是多麼思念他。曾以為自己墮落,陷於欲望的深淵,如今我卻在另一種深淵裡,思念黑暗又光亮的天地,那裡開滿絕美又血色的情花。

  花開花落,花飛花逝,一曲無言,永日無言,跌宕起伏於身骨,無法遏制的顫抖一音音拔高。頭腦似要崩潰,江底突然變色。

  幽幽渾渾的江底,流動的江水穿身而過,這裡不是情花滿穀的天地,卻染上了一層暈紅。

  勁跟隨爆漲的思緒激蕩起來,我的身體再次滾燙,熱血沸騰於四肢百脈,火辣辣的液體流出七竅。我心下明白,我流血了。我的身體早已透支,此刻更是超了負荷。竭力冷靜鎮定下來,忍耐著體內劇烈的翻湧,我繼續西進。

  思緒逐漸沉澱下來,我也想明白了自己身上的變化。我的血脈肌骨歷經老賊二次重創,而變的脆弱易傷,無法支持氣勁的正常運行,但我所修的乃世間絕學天一訣,被西日昌硬救回來所用的也是天一訣,多年的修行和外力的補救使我具備了改造氣脈的條件。之所以之前一直察覺不到身上的氣勁,是因為身體需要休眠需要蓄力,可被徐靖未一攪和,加之我自身的情緒變化,導致在身體提前異變。

  或許這正合了我的武道,沒有尋常路徑沒有徐圖緩進,只有急變突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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