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妃子血 | 上頁 下頁
四一


  這一次我沒有像淼珍湖那晚那般緊張,我的氣息平靜,雙手沉穩,日光下,葛仲遜的面孔越來越清楚。唇角往兩旁下垂,勾出的嘴線襯托兩片無情的薄唇,乾癟的薄唇翕動,「黎姑娘,你再走近些!」

  我口中稱是。這可是你要我挨近的。

  葛仲遜雙目忽然睜開,垂垂老矣的面容立改,他沉吟道:「羅玄門的匿氣?」

  我道:「是。」

  「江山輩有才人出。」葛仲遜笑道,「放開你的氣勁,讓老夫瞧瞧羅玄門的厲害。」

  我不敢大意,停下腳步散開氣勁,庭院內風聲一緊。

  「好。」葛仲遜贊道,「羅玄門果然了得,看你年紀不過十七八歲,修為竟同熙元一般達到了乘氣後期。」

  我口中虛詞,心下卻驚,連匿氣之術都能看破,這便是武聖的實力嗎?

  「只是那羅玄門為大杲武宗一支,黎姑娘乃我西秦人氏,如何學了大杲的武學?」

  我凝視他道:「早年飛來橫禍,隨家人逃難離境前往大杲,無意中拜師羅玄門,今年方回。」

  葛仲遜漫不經心地問:「西疆黎族?」

  「是。」

  葛仲遜歎曰:「舊年黎族一事老夫也算耳聞目睹,難得黎族百年出一個武聖,卻被這武聖牽累禍害了一族人。」

  親眼看著罪魁禍首佯裝無事人,唏噓感歎自己犯下的罪孽,我的呼吸仍舊沒有一絲變化。

  「後來老夫前往黎族領地,那慘絕人寰的場面至今歷歷在目。為了一本絕世秘笈,整個西秦武界甚至他國的武界都出動了。黎姑娘,老夫要跟你說聲對不起,老夫身為西秦國師卻不能佑護一方太平,令你們黎族幾乎滅族。」

  我將早編排好的謊言道出:「國師自責也於事無補。黎此次返西秦,只為尋找失散族人,順便在江湖上打探,天一訣下落何處。我黎族為它付出了慘重代價,它應屬於我黎族。」

  葛仲遜眼中精光一閃,「姑娘可知天一訣是如何落到黎安初手中的嗎?」

  「願聞其詳。」

  葛仲遜沉默半晌,而後無奈道:「天一訣是黎安初從家師墓中盜取的。」

  我一怔,隨後冷笑一聲。

  「黎姑娘定是不信,想那黎安初也尊為武聖,如何會盜人墓穴?但當日看見他出沒家師墳地的有三人,一位便是琵琶大師王靈運。」

  我暗罵,無恥也不至到葛仲遜的地步,栽贓之後還找個死人為證。

  「當時老夫見他走出也沒疑心,前往墳頭上香才驚見墳塚大開,棺槨朝天。」

  我不吭聲,只聽他道。葛仲遜頓了頓後見我無反應,又道:「老夫在棺蓋上看見先師留字,這才知曉先師多年研修天一訣不得神髓,又顧慮此書一出江湖塗炭,便帶入了黃土。不曾想黎安初哪裡得來的消息,竟做下了不敬神明的醜事。因果相循,黎安初最後也沒落好下場,只是連累了黎人。」

  我靜默了許久,才問:「不知國師是否修習過天一訣?」

  葛仲遜一愣,長籲道:「家師命我專精一藝,因而無緣窺視。」

  我心中有數,道:「還請國師援手,助我尋得天一訣。」

  我成功演繹了一個一心求武的黎族武支女子,葛仲遜將信將疑地道:「老夫只知黎安初被群雄圍捕緝殺,身負重傷後他自知命不久矣,便存了心思想將天一訣留給自己的族人。你黎族當年出了個神童,名曰黎容,又稱容哥兒。黎安初千里迢迢殺回黎族就是想將天一訣交到容哥兒手上,可惜卻令容哥兒一家及整個黎族象齒焚身。據傳容哥兒因此身死,他的家被掘地三尺,卻沒有人找到天一訣。依老夫猜測,天一訣不在黎族手上,就是落入黎族領地附近的西疆人手中。你可前往西疆暗查,順便尋回離散的族人。」

  「國師所言極是。」我往前一步,自我一路進莊園,就沒看見過侍衛,也沒察覺附近有高手隱蔽。此刻就我與葛仲遜二人,只要能近他三尺,我就有機會。至於退路,我從來沒想過,刺殺一國國師之後會有退路嗎?

  「黎姑娘,你的琵琶彈得極好,不知大杲哪位樂師有本事教出你這樣的琵琶?」葛仲遜放下手中暖爐,拍了拍手。

  不過須臾,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出現在葛仲遜背後。我眯起了眼,能躲過我的感知,此人應是准武聖級以上的高手,看來我要重新謀劃。

  葛仲遜示意那人遞上「中正九天」,深深望我道:「熙元驕狂不羈,極少求人,那日卻求我給他『中正九天』。以姑娘的樂音造詣,姑娘的修為,還有姑娘的品貌,這把『中正九天』再相配不過了。」

  我搖頭沒有接受「中正九天」,這把足以令所有琵琶樂師垂涎的名器。手捧「妃子血」,我淡然道:「慣手才使得。」

  葛仲遜勸道:「若姑娘不接『中正九天』,只怕這世上再無人能受。自王靈運沒了後,它已沉寂多年。縱然是絕世的樂器也需絕世的樂師才能彈奏出最美妙的樂曲,姑娘不信的話,且靜下心來聆聽,琵琶也會心碎。」

  我一手舉起「妃子血」,反問:「國師可見我手中琵琶?」

  「是啊,一把顏色極其妖麗,樣式卻簡陋的琵琶,它有何特殊?」

  我抱回琵琶,俯首溫柔地道:「『中正九天』會心碎的話,那它就會流血。」

  葛仲遜默了片刻,令手下收器而退。

  「姑娘果然不比常人,不知老夫今日是否有幸,能聽姑娘一曲流血琵琶?」

  「請指教。」我靜靜地佇立,接近正午的光芒明亮而刺目,有一點暖意。比起寒風的恣意,陽光無疑更令人鬆懈。

  葛仲遜贊許地注視我。我一直站到有人送來黃梨木椅,這才坐下,坐下後又半天紋絲不動,只拿眼望天際。

  我們都很有耐性,他在等一曲絕世之樂,而我在等一刻絕佳時機。我離他七尺,遠是遠了些,但還在能攻擊的範圍內。

  乘氣之上是上元期,上元以後是准武聖,而後才是武聖。三階的差距,若我與他正面較量,毫不誇張的結局,是我非他一招之敵。

  我深吸一口氣,手觸琴弦。沉重的樂聲響起,一曲《漢陽古意》仿佛推開了蛛絲密佈的厚重巨門,昨日繁華的都市再現。白馬香車大道連斜,鳳吐流蘇龍銜華蓋,誰家的嬌小樓前相逢,鶯啼燕呢口氛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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