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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三


  丹泓歎息一聲,秀美的臉上隱隱帶著一絲淒色,「有件事,原本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昨天,我想了一日,和無傷商量了好久,還是覺得不該瞞著你。」

  「什麼事?」丹泓凝重的神色,令花著雨心中一沉,一種恐慌瞬間抓住了她的心。

  「你自己看吧。」丹泓從袖中掏出來一個卷軸遞到了花著雨手中。

  「這是什麼?」花著雨疑惑地問道。不知為何,她的心忽然不可遏制地狂跳起來,隱隱約約,感覺到事情是和姬鳳離有關的。她抖著手,將手中的卷軸展開,原來,這上面謄寫著的,卻是一道聖旨,不過,卻是遺詔。

  上面有許多字,花著雨懶得去看。只看到最後,寫著:朕為攝政王時之王妃花氏人品貴重,文武兼修,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帝位……後面還寫著,她還可以再嫁,可以改國號,要文武百官鼎力輔佐她。

  花著雨腦中一片眩暈,瞪大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又看了一遍,沒錯,就是讓她繼位女帝。

  「這,這什麼意思?」花著雨顫聲問道。

  「皇上將無傷救回去後,就給他看了遺詔,讓他日後鼎力輔佐你。無傷本早就沒有了為帝的念頭,自然是欣然同意。這次我回到南朝,無傷便將此事告訴了我。我感覺,此事既然和你有關,還是應該讓你知道。所以,便央求無傷將這份遺詔默寫了下來,拿給你看。皇上是要您做女帝,要將這天下還給前朝了,他根本不會在乎你是前朝人。」丹泓低低說道。

  「姬鳳離怎麼了?」花著雨腦中疾如電閃,瞬間便感覺到姬鳳離有事,不然,他不會寫這樣一份遺詔。她眯眼再看了一遍遺詔的日期:太平元年五月十八日,子時。

  五月十八。

  那麼早之前,他便寫好了遺詔。

  花著雨慢慢站起身來,一張臉刹那間早已經褪盡了血色,渾身顫抖不已,一手扶住身畔的桌案才站穩。胸口一瞬間氣血翻騰,氣息阻滯,竟是無法喘息。

  「帶我去見他!」她冷聲說道。

  丹泓被花著雨的樣子嚇住了,她心疼地說道:「將軍,你怎麼了?」

  她的話還不曾說完,花著雨已經奪門而出。丹泓來時坐的馬車正停在庵門外,她徑直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向禹都而去。甚至,沒有顧上去告訴住在山下的平,安,康,泰。

  一路上,她一言不發。馬車車簾遮住了外面的風景,而她的心,絲毫沒有看風景的心情。人的心一旦沉重,就什麼都入不了眼,入不了心。

  不知走了多久,當馬車停下來,花著雨掀開車簾走出去時,天空陰沉得看不出是晌午還是傍晚。

  有雪花從天空中飄落下來。

  一片,一片,又一片……

  每一片,都好似飄飛的利刃,刺痛她的眼,刺痛她的心。

  風凜然,雪紛飛,樹上與地上漸漸白了一片。

  她駐足,看清此處正是桃源居外的桃林。

  在春日,這裡一樹樹的胭脂火,似要拼卻一生似的盛放。如今,花落成泥,枯枝上落滿了白雪,純淨如花。這裡,無論是春日,還是冬日,都是那麼美麗。

  丹泓命馬車將她送到這裡來,難道說,姬鳳離住在桃源居?

  穿行在桃林中,一步一步走得很快,林子裡很靜,只能聽到她的腳步聲踩在雪上沙沙作響。

  經過湖畔時,忽聞縹緲笛聲,遙遙飄來。熟悉到骨子裡的曲調,在漫天飛雪中聽來,卻是說不出的淒婉和悲涼。

  轉過幾棵桃樹,便看到閃著雪光的湖面。

  純白的,鵝毛般的雪片,在乍起的風裡,如蝶般旋轉飛舞。

  他凝立在湖光雪色之中。白雪浸染下的身形那麼消瘦,寬大的袍袖隨風輕舞,衣袂飄飛中,似乎整個人隨時都能被風吹去。

  那背影透著侵入骨髓的蕭索和冰冷,讓她的心霎時間痛了起來,雙腳好似被定住了一般邁不開。

  雪花,隨著婉轉纏綿的笛音翩飛著,飄零著。

  花著雨默立良久,抬足緩緩向他走去。

  笛音驟止,他頭也不回,冷冷說道:「說了不要來打擾朕,沒聽到嗎!」刻骨銘心的聲音,帶著沉沉的清冷,悠悠傳了過來。

  花著雨心中一痛,腳步頓了頓,繼續向前走去。

  「怎麼,當朕的話是耳旁風……」他霍然轉身,卻在看清來人後,身形陡然一晃,話語戛然而止,鳳眸中一瞬間佈滿複雜情緒,有驚,有喜,有痛。

  湖面上,水色雪光,搖曳生輝。他裹著白色的狐裘大氅轉身,狐狸絨的毛領掃著他的下頜,襯出一張淺淡到沒有顏色的臉,就連唇色,都淡如冰晶。

  花著雨凝視著他,心中忽然大慟。

  姬鳳離,他這是怎麼了?

  從未想到,幾月不見,他的面色竟蒼白若斯,襯著一襲白衣,竟是如此清冷,如此憔悴。

  兩人目光癡纏,似乎經歷了一番滄海桑田。目光再也不願移動半分,似乎要將彼此的容顏刻入心底,永不磨滅。

  姬鳳離猶若恍惚了一般,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她身前,顫抖著伸出手,手指撫上她的面頰,猶若珍寶般一寸寸撫過,小心翼翼地將她攬在懷裡。

  兩人在風雪中緊緊相擁,很久很久,誰也沒有言語。

  雪花在兩人身畔飛舞,風在兩人身畔縈繞。此刻,這個世上除了彼此,再也沒有旁人。

  「我在做夢嗎?」他啞聲說道,伸指撩開她額前的碎發,手指挪移,輕撫她的眉眼。

  「不是做夢,是我,我來了。」花著雨以一種狠絕的姿態,緊緊抱住他的腰。

  姬鳳離忽然渾身一震,伸手一把將她狠狠推開,冷聲喝道:「走開!誰讓你來的!」

  花著雨踉蹌了幾步,方穩住身形,再看他時,卻見他按住胸口大力喘息,像是在忍受著無盡的痛苦。一絲血跡從口中滲出來,點點落在雪白的狐裘上,像是瞬間綻開的妖紅,觸目驚心。

  「你怎麼了?」花著雨一把扶住姬鳳離,焦急地問道。

  姬鳳離沉重地喘息著,臉色由蒼白轉為青黑,額角一滴滴冷汗不斷淌下,似乎痛苦至極。他生怕花著雨擔憂,唇角極力勾起一抹蒼白的笑容。

  「寶兒,我沒事,你走吧。」話未說完,他劇烈咳嗽了幾聲,他按著胸口竭力忍耐著,卻終究憋不住一口血噴了出去,慢慢閉上了眼睛。

  「來人啊!快來人啊。」花著雨大聲喊道。

  姬水和姬月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看到姬鳳離昏倒,除了悲痛外,似乎並不意外。兩人將姬鳳離背到屋內,阿貴早聞聲而到,點住了姬鳳離的幾處大穴。

  「貴御醫,他到底怎麼了,這是什麼病?」花著雨急急問道。

  阿貴面上神色瞬間轉為一種異樣的凝重。花著雨一看阿貴的神色,一顆心像是一瞬間陷入到無底的深淵,眼前忽地一黑,腿一軟,便跌坐在椅子上。

  阿貴面上神色複雜,飽含悲痛的雙眸淩厲地凝視著花著雨,「你真的不知皇上何以重病?」

  花著雨搖了搖頭,強自斂定心神,寬袖中手指一直在顫抖,自己卻渾然不知,「請貴御醫告訴我。」

  阿貴忽地悲涼一笑,低聲道:「王爺是中了一種蠱毒,此蠱毒每一次發作,蠱蟲不僅會噬心,還會噬咬奇經八脈。發作時,整個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花著雨心頭猶如被重錘擊過,那痛,從心頭開始,一直蔓延到指尖發梢,哪裡都痛。

  「此蠱毒要如何解?」花著雨一把抓住阿貴,淒聲問道。

  「若是有解,皇上也不會讓你離開他身邊了。」阿貴沉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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