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隱天下 | 上頁 下頁
二〇四


  高臺下的百姓一陣又一陣的騷動,便在這時,劊子手出場了。劊子手穿一襲寬大的黑袍,將自己渾身上下包裹的很嚴實,臉上也同樣蒙著一塊黑巾,只露出一雙眼睛。

  淩遲之刑實在是太過慘烈,慘烈到就連劊子手都不敢坦然地面對受刑者,生怕受刑者死後,變成厲鬼向自己索命。所以,行刑時,劊子手都是將自己渾身上下蒙個嚴嚴實實的。

  劊子手身後還有隨行的一名幫手,他上前,將姬鳳離囚服的上衫剝了下來,露出肩膀,露出了被鐐銬穿過的琵琶骨,露出了胸膛。姬鳳離的整個上身已經光裸,那人又去脫姬鳳離的褲子,人群頓時一陣騷動。

  有人高喊著:「給相爺留一點面子吧!」

  群情激奮,花著雨銀牙咬著下唇,寬袖中的手不斷地抖著。

  劊子手聞言上前,用力一扯便將姬鳳離的紈褲的褲腿撕成了兩半,兩條腿頓時光裸著暴露在寒風中。

  那名幫手又取出了一張大大的漁網,將姬鳳離罩在了裡面,漁網繃緊,將他身上的肌肉勒的一塊塊鼓了起來。

  鄶子手從容不迫地打開手中的木箱,亮出了十幾把刀具。這些刀具有的大而寬,有的小而薄,形狀各異。

  淩遲之刑俗稱千刀萬剮,受刑者要身受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才死,多一刀少一刀都不行,所以劊子手必須準備十幾把不同的刀具,才能完成這難度極高的行刑。

  劊子手挑了一把窄而尖銳的小刀,用帕巾擦了擦,凝立在行刑臺上等待著,等待著一聲炮響,等待著花著雨手中的行刑令牌落地。

  人群裡,哭聲越來越多。

  花著雨坐在監斬臺上,忽然覺得有一種微微失衡的感覺,她覺得天地似乎正向著她這個方向傾斜了下來,一陣錐心的難過,在心頭蔓延。渾身血液似乎在一瞬間凝結成冰,通體生涼,力氣如同被抽空了一般,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她想她可能芝會倒地。

  一炷香後就是一聲炮響,就是行刑的時辰,不,已經不多一炷香了。

  妃猛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快步走了過去。

  「寶大人,你要做什麼?」聶相驚異地冷聲問道。

  花著雨回首,勾唇笑道:「姬犯是雜家的仇人,雜家要親眼看著他被淩遲,方解心中恨懣。」她一字一句嫣然說道,眉目間卻滿是絲絲冷厲。聶遠橋一愣,皺眉看著花著雨快步向行刑的高臺走去。

  花著雨負手一步一步踏上高臺,高處風極烈,將她的杏黃宦衣吹得呼呼作響,好似翩然飛舞的蝶翼。

  「你先把他的漁網扯開,穿上衣服,我有話問他!」她冷冷說道,聲如碎玉,清脆直入耳中。

  劊子手和他的幫手互看了一眼,馬上動手,將姬鳳離身上罩著的漁網解開,將囚服重新穿在他身上。只不過,下面的長褲已經被截斷,花著雨解開身上的披風,迎風扔了過去,罩在了姬鳳離身上。

  「你們先下去!」花著雨負手站在高臺一角,面容清寂,唇角隱有笑意冷然,不辨喜怒。

  兩人猶疑著退下高臺。

  花著雨徐徐轉身,淡淡地凝視著姬鳳離。

  那個曾經風華無雙、白衣翩躚的左相,此時一襲囚衣,滿身鎖鏈,他看上去明顯瘦了,面上頗有憔悴之色,看上去狼狽至極。只是,縱然如此,他身上還是有一種從容不迫的乞質,唇角,依然掛著淡淡的溫雅的笑意。

  很久以前,她就想,她一定要打倒他,看看泰山壓頂依然從容不迫的左想什麼時候能露出驚惶的表情。

  說實話,她有些挫敗。

  不得不承認,他夠狠。

  就連自己要被淩遲,他都能坦然處之!

  「姬鳳離,我總算等到了這一日!」她朝著他勾唇一笑,隨手從劊子手的木箱中拿起一把長長的薄薄的匕首。

  姬鳳離擁著花著雨扔過來的披風,他能感覺到這披風上帶著他身上的溫暖,慢慢地透過肌膚,滲入到他心中。

  夠了!

  這對他巳徑足夠了!

  能在淩遲前得到她片刻的憐惜,他已經知足了。

  「寶兒,你終究是不忍心了,是嗎?」他低低問道,嗓音低醇而柔和。

  花著雨唇角疏忽輕扯,綻開一抹淡笑,「不是,我只是覺得劊子手下手,不如自己下手來的解氣而已!」

  他唇角的笑意瞬間凝結,眸中的灼亮瞬間熄滅,他抬手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眸中漸湧哀涼。

  一朵雪花,飛旋著飄落在刀面上,慢慢地融化成了水,讓他錯覺那是她流下的淚,而那,終究不是淚。雪越來越大了,大片的雪花被風卷著,在他身周飛舞,他就那樣站在高臺上,裹著她的披風,好似裹著世上最珍貴的狐裘錦衣。

  她慢慢地走到他面前,駐足,唇緊緊滴抿著,一言不發,將手中的匕首砍在了他身上。她怕她過一會兒就下不去手。

  第一刀,刺在他左臂,第二刀,刺左他右臂,第三刀是左肋,第四刀,是右肋,第五刀,是左腿,第六道,是右腿。

  劃破肌膚的聲音如同風聲,可是,姬鳳離卻好像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感覺不到,他面對前的只有她,他的眼晴只看著她的眼晴。

  她的臉就在他面前,相差不過兩尺,他看著她的眼晴,那雙令他心動的眼晴,此刻充滿了無法言說的冷酷。

  「寶……兒……可……解……恨?」當她終於住手,當他滿身鮮血淋淋,他緩緩地說了六個字。

  她砍了他六刀。

  他說了六個字。

  這六十宇,讓她最後一刀再也刺不下去。

  這六個字,讓她心中驀然大慟,如被一箭穿心。

  可是,這關鍵的一刀,她卻必須要刺下去,可是她的手顫得厲害,抖得幾乎拿捏不住手中的匕首。

  腰間忽然一緊,他忽然將她欖入懷裡,「噗」的一聲,最後一刀,因為他的擁麅,終於刺在他的胸口。一瞬間,血花飛濺,漫天豔紅的血如雨如花,紛紛灑落,隔著血雨飄雪的兩個人,兩兩相望,仿佛隔了一生一世般那麼遙遠,又仿佛從來都沒有接近———

  「這一次,可曾解恨?」他再問。

  幽黑的眸,就那樣定定地看著她,緊鎖著她的視線,帶著一種說不出得專注,以及她無法辨認的篤定,震撼著她的心弦。

  高臺下的百姓早已亂了套,就連監斬臺上的其他官員,郝驚駭地站起身來,朝著這邊望了過來,可是花著雨心中,卻什麼也聽不見。

  這個世界,似乎乍然之間,只剩下她和他兩個人。

  她的眼中,只有他。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