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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二


  這兩個大字,好似錐子,猛然就刺到她心中,讓她生出無邊無垠的疼痛來。

  盛宴結束,眾臣退去,花著雨陪同著皇甫無雙走出大殿。

  朔風撲面,無盡冷意襲來,遙遠的夜空有煙花乍開,美麗至極,燦爛至極。

  「小寶兒,朕知道你恨姬鳳離,那一日,朕允你前去監斬!小寶兒,可願意?」

  皇甫無雙站在廊下,耀眼的琉璃垂晶燈下,這個秀麗到不可思議的少年帝王身著一襲龍袍,髮髻上的殊冠鑲著顆夜明殊,溫雅璀璨的光芒映得他眸光那樣純真無邪,唇角笑意那樣柔和。甚至於,他說出來的話語,都帶著一副向花著雨撒嬌的意味,可是,說起殺人來,他卻是連眼睛都眨也不眨的。

  花著雨望著他,心底深處,漸漸感覺到了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

  花著雨揚眉勾唇笑道:「皇上,原本奴才就要討這個差事的!只是怕朝中官員不答應,既然皇上允了,那小寶兒當然樂意之極。能親眼看著仇人死于刀下,這是奴才很久以來一直想的。就是不知道,那些官員們怎麼看,奴才畢竟是一個宦官!」

  皇甫無雙嘟了嘟唇,劍眉微顰,俊秀無暇的容色純真得近乎無邪,他有些苦惱地說道:「這樣吧,明兒朕就升小寶兒為一品太監,你的品級淩駕到他們所有官員頭上,就是右相見了你,也要比你低一等,如何?」

  「真的?」花著雨眸光頓時一亮,笑吟吟地說道,「皇上其實是知道的,奴才並非在意什麼高官,不過,能壓一壓那些老頑固們,奴才是很願意的。」

  「好,那就說定了!」皇甫無雙勾唇笑道。

  剛過了除夕,家家戶戶還沉浸在新年的喜慶中,一個沿息傳遍了禹都的大街小巷。

  權傾天下的左相大人,素有南朝第一公子之稱的相爺,俊美、溫柔、優雅,專情的姬鳳離,有驚天之才、傾世之貌的姬鳳離,竟私下和北朝聯姻,意圖謀反稱帝,和北朝蠻夷瓜分南朝萬里江山。聽說,她的未婚夫人,便是北朝的卓雅公主。

  這個消息,好似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傳遍了京城禹都,傳遍了南朝大地,無論是塞北江南,還是西疆東詔,都在議論著這一件驚天大案。

  這件案子,比之去年平西侯花穆的案子還要驚天動地。

  很多人都難以想像這是個事實,難以相信這個將北朝敵軍趕出南朝的相爺,所作的一切都是偽善之舉。

  左相姬鳳離,不光是南朝未婚女子心中的最佳情郎,更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心目中當之無愧的英雄,他整頓史治,他治理水患,他抵禦外敵……

  他任左相期間,做了數不清的利國利民的好事。

  如何,一夕之間,就成了叛國之賊呢?

  然而,這件事,容不得人們信或者不信。

  朱雀門外禦詔高貼,黃陵黑宇,千鈞之筆,寫的清清楚楚,未了一句:定於正月初六,東市校場口,淩遲處死!

  欽此!

  欽此後面,蓋著朱紅的印章,鮮紅鮮紅的,像血!

  正月初六。

  往時的每一年,在這一日,都是百姓走親訪友拜年的日子。住時的每一年,在這一日,禹都都會有很多民間曲藝表演,或鑼鼓,或雜耍,或走馬燈,或皮影戲……總之,整個禹都定是熱熱鬧鬧,喜樂歡天。

  而今年,卻和往年大大的不同了。

  禹都城內再沒有舉行任何的曲藝雜耍,再沒有人喜樂歡笑,每個人臉上都是神色凝重。臉色,和這一日的天空一樣,都有些陰沉。

  校場口搭起了行刑的高臺,全城百姓蜂擁而至,甚至有的是從遙遠的州縣提前就趕來的,為的,就是送左相大人一程。

  校場外,方圓十幾畝的空地上,竟然是人頭濟濟。

  御林軍執著刀劍驅散了一批,又迎來一批,這些人都像是瘋魔了一樣,非要衝到最前面去。大多數手中都拿著一壺酒,打算要呈給姬鳳離最後的送行酒。

  花著雨乘著馬車,從皇宮裡徑直行到了刑場上。

  她推開車門,快步走了出來,迎面一股寒風襲來,臉頰上冰涼點點,她抬眸望去,空中有鵝毛般的雪片開始飄落。

  禹都位於江南,一般過了年天氣多會轉暖,下雪更是少見。她有些驚異地仰首,看著無數個雪花如蝶翼般飄落在她的臉上,身上,天地之間,一片靜謐。

  雪漫天旋舞,那簌簌落地的聲音是那樣空靈美妙,絕美曼妙到無可抵擋。她喜歡雪,這樣無垠的潔白,是任何人都會喜歡都不忍破壞的美好。

  她仰面望著天空,什麼也看不見,就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雪花飄落在眼角,被臉頰上的溫度化作一滴水,逶迤淌下。

  風過,杏黃色一品宦官的服飾在寒風中,獵獵飛揚,身後,皚皚雪片翻飛。

  她目光森然地掃過刑場上聳動的人群,緩緩拾階而上,登上了監斬台,身後,尾隨著一眾小太監和刑部的官員。她在監斬臺上臨風而立,衣帶當風,宮服在寒風裡飄蕩如雲。一個小太監小順子舉著一把繪墨油紙傘為她擋住飛揚的雪花。

  她目光流轉,輕輕地環視一圈,只見校場方圓十幾畝,全部是空地,左右根本就沒有可以遮身隱藏的地方,御林軍統領聶甯帶著數萬御林軍早已經將校場周圍圍得水泄不通。

  人群忽然一陣騷動,御林軍執著刀劍將人群生生逼出一條通道來,人群中,忽然有女子的聲音嗚嗚地哭了起來,這種聲音好似會傳染一樣,漸漸地由低到高。

  「怎麼回事?」花著雨凝眉問道。

  「稟寶總管,是姬犯的囚車到了,那些禹都的女人們在哭!」小順子輕聲稟告道。

  花著雨凝了凝眉,姬鳳離不愧是禹都女子們的夢中情郎,縱然他犯了滔天大罪,也癡情不改啊!她轉身緩緩退了回去,慢慢地坐在了監斬臺上。她垂眸望向台下,面容清寂,無波無瀾。

  囚車,穿過人群,到了行刑台前,她眯眼望了過去,只見姬鳳離一襲囚服,被禦林車從囚車裡帶了出來,琵琶骨上的鎖鏈尚存,手腳上的鎖鏈倒是撤去了。不過,縱然撒去,因為鎖著琵琶骨,姬鳳離還是等同一個廢人。

  墨發左身後披散著,那樣長,好似墨黑色流瀑一般。墨發襯得他一張臉分外的蒼白,一雙風眸含著淡淡的笑意從人群中掠過,忽然側首,凝視在高臺上。

  似乎,姬鳳離根本沒有料到,監斬官會是花著雨,一瞬間,他有些怔愣。不過,片刻後,他便了然地笑了笑,目光移開,慢慢地登上了高臺。

  §第123章

  花著雨的目光直直看入到姬鳳離的眼眸中。

  純黑的,深幽的眼眸,如流水赦明澈的眼眸,似乎隨時都能將她的心吸附進去的眼眸,此時,正有些錯愣地望著她。似乎,完全沒有料到,她———會做監斬官。

  隨即,他的眸中便閃過了然的神色,他慢慢地轉過身,沿著臺階一步步登上了行刑的高臺。

  行刑的時辰還沒有到,花著雨和刑部尚書呂定之、右相聶遠橋一起在監斬臺上落座。

  御林軍執著刀劍,將臨近刑台四周方圓兩丈清場,數千御林軍將刑台四周圍成了水泄不通的大鐵桶。

  作為監斬官的花著雨拿起文書,將姬鳳禹的罪名念了一遍,又將皇甫無雙的聖旨和官文念了一遍。刑場上靜悄悄的,除了落雪飄零落地的聲音,便是她清澈無塵的聲音,一字一句念著姬鳳離的大罪。

  謀逆,造反,把持朝政,甚至陷害康帝……罪名數都數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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