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扶搖皇后 | 上頁 下頁 |
五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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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你了……」長孫無極輕輕歎息,緩緩抬手替她擦去眼淚,「這麼多年……」 「沒。」太妍洶湧的流著眼淚,哽咽道,「我願意,我願意……」 長孫無極唇角笑意微微,轉開眼,出神的看了看窗外,若有所憾的歎息一聲,隨即低低道:「太妍。」 「嗯……」 「你繼承……神力了。」長孫無極轉過眼,認真的看她,手指拉住了她衣袖,「求你……求你幫她……」 太妍閉上眼,眼淚順臉頰流下,一滴滴滴在他臉上,她心被那般酸痛漲得滿滿,無法擠出任何成句的言語,半晌她才閉著眼,抽噎著「嗯」了一聲。 懷中沒有動靜,不知道哪裡飄出一點輕薄的氣息,淡淡涼涼,化不去窗上的霜花,太妍緩緩睜眼,淚眼朦朧裡看見長孫無極安詳合目,唇角笑意淺淺,蒼白而透明。 太妍癡癡看著他,輕輕撫上他的臉,手指細細在他眉宇間勾勒,一點……一劃……半晌仰首低低歎息:「你瘦了……」 她對著窗外景色出了一會神,那裡樹影浮動,花香婆娑,看熟了的景色,不知怎的今日卻覺得,特別的美。 人生裡多少求不得,多少留不住,終不能如這樹四季長青,如這花永久葳蕤。 她收回目光,了悟的笑笑,隨即將手移向他頭頂。 手指移動的那一刻,她唇角浮起慘然而決斷的笑意,毫不停留的,將掌心按在他百會穴。 隨即她閉上眼。 掌心微光流動,如顫顫細泉,瀉入垂死的軀體,修補受損經脈,溫暖充血內腑,挽留流失的生命,那些帶著世代殿主傳下的大光明神術的細流,在一個時辰前剛剛流入她的身體,現在,她選擇,送給他。 他的慘白如雪的臉色,漸漸謝卻了那些死氣,雖然依舊是白,卻有了生命的光澤,一度消失的脈搏,輕微的跳動著,從無到有,振動著生命的細音。 太妍的臉色,卻漸漸枯萎了下去,像埋在雪地裡的最後一朵月季,初初粉豔明媚光彩流動,卻終耐不得那般嚴寒逼人,逐漸萎謝。 半個時辰後,她收回手,身子一軟,歪了下去。 她歪在他身邊,很長時間都掙扎不起。 先前那一刻,長青殿主和她神識互流發現她的秘密的那刹,立即對她下了殺手——他拔了她的曼陀羅葉。 然而那神術因為長孫無極的牽制,終究還是傳給了她,只要她好好運用這神術,她還是可以做一個沒有真力但是有神術的殿主。 殿主神術已經足夠睥睨天下,本來就很少有用著武功的機會,然而當神術也不再有,她便再無生存之機。 活著,是很好很好的事,她想活。 可她更不想他死去,這樣死在自己面前。 如果就這樣任他離去,她要如何度過這漫長而寂寥的一生? 那殿主高位,那人生絕巔,那權欲巔峰,她從來都不想要,從來都不在乎,她要的,只是她強大的,無所不能的師兄,能夠繼續強大而無所不能下去。 「你……自己去幫她吧……」她伏過去,伏在長孫無極身上,頭枕著他胸膛淡淡的笑,「我覺得我好像,做不到呢……」 她微笑的趴在他心口,聽著那心跳漸漸平穩,她臉上笑意迷離,仿佛在聆聽一首弦音美妙的樂曲,在經歷那般險些失去之後,這真是一首世間最美的音樂,但望他一直這般奏下去,奏上好多好多年。 她一生都在為他戴著假面具,扮著雙面人,她在那樣的扮演裡常常迷失了自己,為做著他的敵人而撕心裂肺,然而無數次衝動即將失態的時候,她又立即告訴自己,那是她和他共享的秘密,她不應該覺得苦,因為除了這個,這一生裡她不會再有和他擁有同一個秘密的機會。 如今她的使命已經結束,所以上蒼安排她離開,從此後他在他的世界裡走向美滿,而她在她的彼岸守候荒涼。 「不過後來……我後悔了……」她將臉輕輕貼在他臉上,滾熱的淚水焐熱他微涼的肌膚,這一生他有人給他溫暖,她的溫暖他從不需要,這一生最近的距離便在此刻,從此後天人兩隔。 「這個奸細……太難太難……那些接天峰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噩夢……白天裡我要欺辱你折磨你……晚上我對著你的傷口哭……回去後我咬著被褥,在床上無聲的滾,九個月……九個月我撕爛了我所有的被褥……無極……無極……那時我第一次覺得……原來這才是人生真正的殘忍……」 愛而不得已經不是最痛的傷,那些割心的日夜,那些焚心的煎熬,那些人前琅琅歡笑得意人後的沉沉苦痛心疼,時時將她撕裂,等到她終於可以擺脫,宿命也已走到盡頭。 深山寂,花空落,暗香盡,長太息。 熱淚橫流的臉頰,自他頰上微微滑下,她的唇輕輕下移,覆在他唇上。 齒間微動,光芒一現又隱,一朵潔白的十八瓣曼陀羅葉,哺入他口中。 我的師兄……我的愛。 從此後便是你立於這天下最高峰,看人世間滄桑變幻,但望你不覺得高處寂寞,但望長青神山永恆不變的森寒不曾涼了你的衣衫。 而我,孑然一身走上不歸路,永不回頭。 這一生我愛著愛別人的你,這一生我為你做著虛幻的戲,將自己活成南轅北轍的疊影,下一世我不要遇見,不要再遇見這般的苦。 太妍緩緩閉上眼睛。 意識如雲,飄在十萬丈寂寥軟紅,三千里長青神山落花飛絮,隱約間似乎看見當年,桐花爛漫紫雲飄絮之中,那少年亦如一抹淡紫輕雲,落在她眼前,和風中他微微彎腰,衣袂夢一般散開,阿修羅蓮王者之香瞬間浸潤了少女一生芳華。 她看見重雲殿暖閣春意深深,他執著她的手,俯下的容顏眉目如畫。 聽見他輕輕道:「太研……謝謝你幫我。」 聽見他道:「放心,殿主位置,一定會是你的。」 無極,無極。 我想要的,從來不是殿主位置。 往事流光幻影,如長河刹那而過,那些印在記憶裡的陳舊而新鮮的畫面漸漸褪色,只留下一幀紙質泛黃的畫面,淺筆描了當年五洲大陸最平靜而驚心的對話。 「三十三天宮,離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我不相思。」 「哦?那你的那個印記,卻又是為誰而刻?」 「為生命裡不可錯過之人。」 「那不就是相思?」 「不,人生苦短而相思漫長,紅塵不盡生死一刹,天知道等待我的將是邂逅或是錯過?怎能立于原地,任光陰被日日消磨?」 「那你將如何?」 「紅塵有她,我去紅塵。」 「紅塵將亂。」 「紅塵亂,我擋;地獄開,我去;四海怒,我渡;蒼生阻,我覆。」 「何苦?」 「但為她故,不懼十丈軟紅,顛倒磨折之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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