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扶搖皇后 | 上頁 下頁 |
五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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嚎叫聲出,本已奄奄一息的長孫無極霍然抬頭,而太妍欲待跳起。 「別動!」長孫無極厲喝,「他現在給我纏住了,你趕緊將神力收取完全,不要半途而廢!」 他一向意態輕閒,難得如此疾言厲色,太妍立即不敢再動,乖乖坐著,眼睛卻緊緊盯著長孫無極,粉團團的臉上,一片焦急之色。 長孫無極卻已恢復鎮定,一抬手拔掉雙腕雙肩始終未去的弑神釘,鮮血飛濺之中面不改色,反手就插向長青殿主心口! 巨釘刺落,準確剌在人身,卻發出如同金鐵交擊的清脆琳琅之聲,根本無法刺進! 長孫無極反應極快,一擊不成立即扔掉弑神釘,飄身而起,然而長青殿主比他更快的躍起,一閃身已經擋在他面前。 半空中回首,長孫無極微笑,衣袍染血卻氣度雍容,居高臨下的淡淡道:「師父,恭喜你,你已成魔。」 長青殿主身子一震,刹那間被這句自己最怕的話擊得腦海一亂,本就內憂外困瀕於混亂的意識頓時如狂潮洶湧,撞擊沖刷著他今日屢屢受創又剛剛有所耗損的內腑,他啊的一聲低吼,衣袖一卷,狠狠向長孫無極撲了過去。 長孫無極沒有笑意的笑,迎上。 刹那間矮室之內,金色和淺紫人影糾纏成一團,一個渾然沉厚,一個輕靈流動,一個兇猛撕裂,一個無聲修補,金光和紫光一團團捉對成羽,在狹窄的空間之內不斷的接觸碰撞,但是卻不像一般高手那樣山搖地動,而是輕微卻兇險的,那些風聲所掠過的地方,牆面上連印痕都沒有,卻有無數的粉塵一層層拋開,那些粉塵,有些是帳幕的,有些是蒲團的,有些是瓷器的,有些是金器的,不管是什麼東西,不管那東西如何狀態如何堅硬,在那樣強大而渾然的真力擠壓之下,都瞬間無聲無息化為粉塵,地面之上很快積了一層層粉末,一層黃一層紫一層白一層綠……根本看不出原來是什麼東西。 天下最兇險的一場戰鬥,來自一對頂尖師徒,最無情的師父,和最城府深沉的徒弟。 不知過了多久,在太妍閉目接納吸收神術的時間內,那一對纏戰的人,金色人影漸漸噴出血色,淺紫人影也步伐開始踉蹌,前者在眾人聯合多次算計下走火入魔,後者為了一個人的目標,忍辱負重步步為營直到今日,也已心力交瘁;前者的意識已經出現混亂,只記得要殺了面前這人,這個人算計他太久太久,久到他再容不得他活在世上,後者一生裡卻只剩下最後一件事——纏住他,摧毀他,然後,成全她。 都是同歸於盡的心態,換一個慘烈碰撞的結果。 「轟。」 一聲悶響。 兩人身軀架在一起,長青殿主手掌按在長孫無極心口,長孫無極肘間頂在長青殿主咽喉。 兩人身子都在微微顫抖,都在試圖努力向對方要害一點點接近。 兩人的傷口都在噴血,各自濺在對方身上。 「你……你……」長青殿主滿腦子亂成一團,血脈都似乎變成了一團亂線,糾糾纏纏的糾結在一起,理不清剪不斷扯不開,絞擰出血色殷然,他的心劇烈的跳著,像在跑馬,直至跑出胸膛。 那樣的混亂裡,他依舊不死心的問:「你……你為什麼……」 「我的功力……已經恢復了……」長孫無極也在喘息,蒼白臉上卻依舊笑意淡淡,「……接天峰,本就是……我自己要去的……不用那方法,你怎麼放心……我去那裡?」 「太妍……和你串通……」 「是的……」長孫無極笑,「你的……緊那羅王……早已被我關照過……」 「她不是你的……敵人」 「從來……就不是……」 「你……你得到祖師的……」 「長青……三術……」 長青殿主震了震,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失傳……失傳……」 「……那只是……你們相信而已……」長孫無極輕輕道,「曼陀羅葉……已經被我化了……魂珠……我弄了個假的……你剛才收的,是夜叉大王司空奇……的暴魂……還有裂心……你也知道了,就在大殿上……」 「好……你好……」長青殿主也笑,一笑便噴出一口血,他心跳越來越急,滿室都似乎能聽見他劇烈奔騰的心跳之聲,他的血液也越流越湍急,一百五十年前那個暴戾而驕傲的夜叉大王的靈魂,用最兇猛的方式撞擊著這個屢次被暗算的傷痕累累的軀體,想要將他一起拖入永恆不得逃脫的煉獄。 那口血噴在長孫無極臉上,他沒讓,也沒有力氣再讓開,那口血罌粟花一般開放在他雪一般的頰上,鮮明至於驚心,長青殿主看著他,也像看著一朵罌粟,這個他一直愛重的弟子,他的得意高徒,創教祖師轉世,長青神殿有史以來的天才,他一直以為自己瞭解他,可是如今看來,他遠遠不夠知道他! 那樣的心思深沉,多年前就布下無間,多年來偽裝得騙過了所有人……真是可笑,什麼太妍和他爭位?原來不過是他拖延接位的幌子,難怪每次重提接位之說,太妍和他都會爆發矛盾,由此轉移他的注意力,正因為這許多年來太妍和他爭鬥不休,耗費了神殿上下無數精力,眾人忙於政爭,沒有時間再關注五洲大陸,以至於那個妖蓮日漸壯大,在他的羽翼之下安然成長,等到她來了,他不惜以自己為餌,置之死地而後生,在太妍明為死敵實為盟友的保護下,上接天峰,得祖師遺留下的長青三術,將唯一能被他鉗制的曼陀羅葉消除,再步步為營,騙得他歡喜忘形之下誤收暴魂,同時面對他和太妍……好,好心計! 啊……沒這般驚人心計,如何動得了已入半神之境的他?沒有這般草灰蛇線多年佈局的心機,如何騙得過整個神殿,連迦樓羅王都為他人做了嫁衣! 這等心計,用在神殿大業,神殿早就更加興盛,他卻偏偏只為了那個女人,做那一切,受那些苦,布那個局,只為了那個女人,甚至,只為了將她安全送走! 所以,還是蠢! 長青殿主迷亂的笑著,冷冷的笑著,在一懷瘋狂的灼熱和徹骨的冰冷裡,慢慢按下掌去。 長孫無極橫臂一抬,肘間刹那一抵! 「哢。」 安靜下來的室內隱約一聲驚心動魄的細微聲響,隨即,兩個抵在一起的身體霍然分開,沉重的砰然倒下。 長青殿主倒在地下,刹那間看見自己飛起,比往日更輕的懸浮在半空,俯視著地下的自己,也俯視著,慢慢閉上眼睛的長孫無極。 而四面五光十色,華彩流連。 是……飛升了麼? 他滿意的一笑,在那樣的浮光掠影裡放開了自己。 放開了自己登臨絕頂數十年,寂寥而又執著的,人生。 我……永遠不輸。 *** 「有人死了。」 在雷動和穀一迭護持下,終於在圍攻之前順利合魂的帝非天,一邊手揮目送,殺人如送別,一邊在激烈的戰鬥中,突然對孟扶搖說了這麼一句話。 孟扶搖怔一怔,手緩了一緩,愕然道:「死……誰死?」 這裡死的人太多了,帝非天莫名其妙說這個幹嘛。 「爺說的不是普通的人死。」帝非天不滿的看她一眼,「你看。」 孟扶搖一抬頭,便看見天際一道灰白的流星緩緩曳過。 「非凡之人死亡,上應天象。」帝非天難得這麼有耐心,「將來你死,大抵也會有一顆星星閃閃光的。」 孟扶搖卻已無心理會他的玩笑,她怔怔站著,連一個殿軍揮刀向她砍來都沒注意,還是帝非天一袖子甩過去將人揮開,十分不滿的睨視她,「你這女人怎麼回事?爺這麼費力氣,你好意思幹站著不幹活?」 孟扶搖卻只癡癡站著,在心中翻翻覆覆的想,非凡之人之死……上應天象……上應天象……現在長青神殿所有的人都在這裡,除了……長青殿主和無極。 長青殿主那武功神術,已經非人力可以超越,他不可能好端端突然死亡,那麼……那麼…… 她突然拔足就奔,轉眼間已經撞開人群,向著剛才長青殿主離開的方向沖去。 迦樓羅王立即道:「攔住她!攔住!」 孟扶搖沖得極快,可是這裡人太多,八部殿軍層層疊疊擋住道路,幾大長老個個都是高手,她左沖右突一陣,幾次沖出幾次被逼回,她利刃一樣穿裂人潮,卻又一次次的被闊刀一般的人潮沖回,然而她踹、踢、砍、劈、削、切……紅光漫越,殺戮瘋狂。 誰都別攔我! 無極——無極—— 長青殿主,我要殺了你! *** 小院內室,青煙淡淡繚繞,在地上兩人身上盤桓不去,而那兩人沉靜如死,或者,確實已死。 太妍從神術幻境中醒來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副情景。 她驚呼一聲,立即撲了過去,抱起了長孫無極,喚:「師兄!師兄!」 長孫無極緩緩睜開眼,他臉上血漬未去,襯得越發神容如雪,那目光一開始有些動盪,似乎帶著迷離的希望看了太妍一眼,隨即露出微微的失望,卻又立即掩去,輕輕的,對她笑了笑。 只那一笑,太妍眼淚便落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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